第十八章 夫妻同林相思鳥
若說是出嫁從夫,是當世女子的典範,那不管是從依仗夫君來看,還是從輔佐夫君來看,歐陽靜若都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女子,即便慕天佑背棄她,做出那麽狠心的事情來,她還是舍棄不了他們之間的夫妻情分。
以她的身份,就是想和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看著歐陽靜若的臉,龍殷揣在心頭的針,終於落下了大半。
出乎白芷的意料,她們在大皇子府上,不但沒有被人亂棍打出去,反而被擁坐座上賓,比起在外麵的待遇好了不知多少。如今民間的百姓都處處擁護著龍殷,這個傳奇的女子可為了九州做了不少好事,但是還是有很多其他黨派的大臣給龍殷白眼,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認同慕君浩能做個好皇帝的。
“不知道龍小姐這次來,是所為何事?”女子一片目光柔和,淺淡似若浮水,巧若梅頻落雙黛。
“大皇子妃的容人之量,實在是令我佩服,”龍殷沒佩服過誰,但是看著歐陽靜若,她遲疑了,這個女子也許並不像她想的那般狠毒,又或者,可以說她是一個有智慧的女子,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現在這個時候,慕天佑大勢已去,她能做的又會是什麽?
“龍小姐這話,可是把我放在了不能回頭的地步了,如今,我還能盼著什麽,不過是想著他能快點好起來,家裏還有兩個小的,這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就算當不了九五之尊,他的謀智身份,難道還有什麽事要讓我憂愁不可?”
她說的話句句帶著刀槍,說的人無心,聽的人卻不能無意,話裏話外,她都帶著高高的傲氣,不與人半點道理,龍殷隻是微微一笑,碰上旁人,定要摔了茶碗出去,再不入此府。
也許這就是龍殷的過人之處,她從不在乎別人用什麽樣的態度,況且在她的眼裏,歐陽靜若在這個時候,這個身份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實屬不易,她不該再多做強求。
就好似白芷所說,她也不是沒有想過,會被大皇子府上的人拒之門外,然而,歐陽靜若的出現,讓那一切擔心都成了不會出現的事情。
這樣的人,確實有國母的風範,隻是,可惜命運的作弄,她此生怕是不能如願。
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一個長情的人,龍殷也不行再與她多說別的瞎話,“皇子妃的氣量,果然在常人之上,此次我來,是希望大皇子妃能再容我做一件事,已盡綿薄之力,不管如何,我們之間總不會是刀槍相見的仇敵。”
無可厚非的是,為了慕君浩的大業,她起過傷害慕天佑的心,可好在現在沒有釀成大禍,龍殷看來,這就是老天爺在給她機會,讓她站出來,彌補過去的一切。
自古皇家的君王之爭就沒有不流血的戰爭,這是一個無聲的戰場,如果不想永遠的失去一切,就必須對自己的親生兄弟下手,在這個沒有規則的遊戲裏,沒有人能真正的獨善其身。
龍殷曾經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藏住,卻還是挨不住命運的挑弄。
她的話讓歐陽靜若微微動容,半晌,她才開口道,“龍小姐想做什麽?”
昏暗的房間,香煙彌漫,龍殷從一開始就知道那日在承乾殿上,柳惗棠拿出來的東西絕對不是真的放在慕天佑的房間裏的,他接近慕天佑是自己的指示,後來的一切便不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
“人海中的事情,哪有那麽好說,名利,浮沉,看著那一切,我都覺得累,如龍小姐所見,我夫婦二人,今日隻想做一對安穩夫妻,喜樂於世,不再去想那些榮華權勢。”她輕輕的低著頭,藏在眼底的情緒,是龍殷不曾見過的溫柔。
群瓣一轉,“我信你是個知情動理的人,莫要讓我失望,不然我就算化作地獄的惡鬼,也會擾的你不得安寧。”她背對著自己,龍殷看不到她的表情,周身一震,如此狠厲的話語,還是剛才那個溫柔的女子說出口的嗎?
迎麵跑過來一個小童,應該是慕天佑的孩子,他緊緊的抓著歐陽靜若的裙擺,不時的歪著頭看著龍殷,大大的眼睛裏流露出驚恐和好奇,“母妃。”
歐陽靜若伸手溫柔的攬著那小孩兒,抱著他離開了院子,再沒有回頭看龍殷一眼。
世間的人,沒有一個人能逃脫命運的束縛,歐陽靜若最大的幸事應該就是嫁給慕天佑為妻,恐怕最不幸的事情,也是如此。
搖了搖頭,抬步掀起了紗簾,裏麵傳來男子的悶聲咳嗽,他詫異的抬起眼眸,空氣中的香味兒,可不是他娘子的體香。
“是你?”他看著龍殷,眼底的情緒慢慢變得深沉濃鬱,“我還沒有想到,第一個來看我的人會是你?”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一降再降,現在的他除了關起門來,呆在府中,再不知道能做些什麽了。
他的權勢計劃一切的一切,都已經被他給搞砸了,兩次,都是因為同一個女子,他這個人活的真是窩囊。
幾乎朝中的所有的大臣,都要與他劃清界限,就連他的老丈,都不屑再來看他一眼。他從回疆被人送出來之後,就一直躲在府裏,關於回疆的一切,他都再不想提起了。
“大皇子倒是找了個清靜的地方,不知道這裏是不是就聽不到朝中的閑言碎語了。”龍殷緩緩開口,眼神還在房間的四處打量著。
慕天佑又輕咳了兩聲,“你若是來說這些挖苦的話,那便不必了,這些話我早就在我自己心裏說了千變萬變了。”他千不該萬不該做的事情,早就已經做過了,任由別人說兩句,又有和不可,反正這些事情,都是他做出來的,再怎麽樣,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既然大皇子心中也明白,此事已經過去了,又何必在府中如此懲罰自己。”她的眸子直直的落在男子的臉頰上,隻掃一眼,便可知道柳惗棠已經給他施過針了,他之所以還是如此困倦勞病,是他的心魔作祟。
“我……”她如此輕易的就看到了自己的膽小,搖頭苦笑,“若我當時在水閣村就認出來是你,定然會把你死死的困在大皇子府裏,就算你不為我所用,也一定不會讓你再幫老三。”他的話脫口而出,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完全就是他心中所想。
“可是大皇子不是還是沒有做那樣的事嗎?你心中所存的善念仍讓人敬服。”那時若不是她膽小怕事,恐怕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慕天佑出神的看著窗外,似乎是在呢喃自語,又似乎是在告誡自己,“上一年的上元節,我還在宮中幫著父皇處理政事,可是如今呢?就連我的親子,都不得見,我的人生,早以被我自己親手撕碎。”
他沉吟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損了心的壞人,他說不清是哪裏出了問題。
“大皇子太過消沉了,就連大皇子妃都知道就算當不成九五至尊,也可做個逍遙王爺,難道大皇子覺得你的兩個兄弟就完全容不下你了嗎?”龍殷從心裏覺得慕君浩和慕文遠不會是那麽不近人情的人,至少在奪嫡的位置上,慕文遠便可全身心的幫助慕君浩,這也算是他們兄弟的情分吧。
男子愣神,眼神久久的落在遠處,飄忽不定,“我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大皇子不過是被人所牽絆,又不是做了叛國的大錯,又有何回頭一說。”她看著慕天佑,從腰間拿出了一個香囊,遞給了慕天佑。“今次的上元節,一定還會有大皇子的一席之地,皇子切莫太過傷懷。”
說完,她就緩緩走出了房間,外麵陰冷的風捶打著她的衣衫,龍殷使勁的裹了裹,她突然覺得,活著,真的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她也慶幸,沒讓慕天佑就此失了性命,若不然她定然要被自己的心譴責到死。
還好,一切都還沒有釀成大禍。她歎了口氣,慢慢走出了大皇子府。
歐陽靜若隔著門簾,看著自己的夫君,這個她托付了半生的男人,“我不知道她跟你說了什麽,但若是你聽了她的話,能稍微振作一些,就算跪著去求她,我也會讓她再來。”
聽著女子的話,慕天佑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錯過了什麽,“靜若,我那般胡來,你怪我嗎?”
“為何不怪,我從心裏就覺得你簡直罪大惡極。”她惡狠狠的話傳來,聲音中的陰沉和怨怒,讓人聽著都覺得心痛。
“可是那又能如何,我總不能讓文兒惠兒沒了家,這個府裏就算沒有皇帝,也總該有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她說完,就款步走了出去。
剛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手臂,緊緊的抱在了懷中,他的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衣,“靜若,對不起,是我錯了。”
驀然間,女子的心溫暖一片,“有很久,你沒有這樣抱著我了。”頸間落入了一絲滾燙,她輕輕的抬起手臂,回抱著男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有什麽,能比得過一家人還在一起,就算沒了至高無上的權勢,他仍然是她的夫君。
隻要他還在自己的身邊,足以。
“你們幾個,快著點,把這些東西送到壽康宮去,”李德福來回看著,這一次的上元節可不能有一點差錯,這裏裏外外都要好好的檢查好。心中直打鼓,這好東西可都得兩處分了,不能虧了張皇後,也不能少了姚貴妃,心中唉聲歎氣,這可是往年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雖然是說母憑子貴,這個三皇子就算不是姚貴妃的親子,這麽多年來,大家早就把他們看作是親生母子,兩個兒子都比大皇子強,這姚貴妃啊,是真正的出頭咯。
聽著外麵吵鬧的聲響,裕祥太後擺了擺手,“貞婷,讓她們別忙了,哀家不喜歡這日子,吵鬧的很。”她深深的歎了口氣,“這宮裏的人啊,就是學不會清靜,那麽浮躁,如何能成事!”
貞婷連忙笑著應了,“太後您是讀佛的人,哪裏是她們能追得上的人,您放心,奴婢這就去告訴她們小聲些。”
等著腳步聲漸漸遠了,裕祥太後抬起頭來,看著眼前輝煌的佛像,這佛堂還是先帝為她建造的,她輕輕的微笑著,看著那佛像,“你若是在天上看著,也該安心了吧,這幾個孩子啊,總算是不再爭搶了,我們的孩子,他做的很好,都是你教的好。”
當了這個太後這麽多年,她早就忘記為什麽去爭鬥,一切總有一天會歸於平常,總會有一個人想明白,自己當初是多麽的愚笨糊塗。
“太後,宮裏來消息,說是上元節問您要不要.……”貞婷知道太後這幾天身子不大好,“若不然,奴婢讓龍大人再來給您看一看?”她小心的問著,也是怕問的太後不高興了,吃苦的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