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得密心知廣不為
那人雖然隻是給他送信而已,身上也沒有功夫,但是段明他是認識的,如果不是段明,他當年也不能從宮裏借病逃出來了,“爺,會是誰用段五哥的名頭,要不要我派人回去問問?”
慕君浩搖頭,“不可,他們沒有動手,咱們也不知道是誰,老大的手腳不會這麽不老實,看來不是張泰,就是王輔。”
習剛納悶了,“若是張大人還說得過去,可是宰相他?”王饒雪現在可是皇子妃,要是三皇子有個什麽閃失,吃苦的可是他的女兒啊。
慕君浩冷笑,“她肚子裏已經有了我的孩子,有沒有我的存在,又有什麽關係?王輔再去投了太子,不是勝算更大嗎?”慕君浩從來就不相信王饒雪是真的傾心於他,在那個皇宮裏,不會有什麽所謂的愛。
“龍家堡的事怎麽樣了?”這幾天隱匿行蹤,留在這周城的客棧裏,就是不想給龍殷添麻煩,不過看當地的百姓,十分的尊從龍家,他也就放心了。
習剛笑著說道,“昨兒夜裏我偷著去瞧了,常山說一切都好,工人們都是百姓自發去的,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貢才,爺您就放心吧,奴才雖然沒見過曾經的龍家堡,但是這個新的龍家堡一定十分的氣派。”
“就你小子會說!”慕君浩倒是不急著去看水災之地,在他心裏,龍殷才是最重要的,“常山可還說什麽了?”
“說是過幾日龍小姐就過來和爺您碰麵,咱們就往東麵去。”習剛知道自家主子是想龍小姐了,答的自然順暢,“爺,那這件事怎麽辦?”
“先放著吧。”現在的慕君浩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去麵對那些陰謀了。和龍殷在一起越久,他就覺得自己越幹淨,從心到外麵都那麽幹淨。
眼眸沉了沉,落在窗外的樹牙上,“去準備準備,我們上街轉轉。”
龍殷本是個懶得不行的人,可是這事關龍家的未來,她還是堅持著到龍家堡外麵搭了個棚子,在裏麵看著,她知道水災的事情不能再拖了,但是她畢竟還是有私心的。
清淡的麵容上帶著一絲塵土,桌上的清茶換了又換,白芷又提了食盒來了,“小姐,該用膳了。”她可是心疼龍殷,別這房子沒蓋好,把她再累垮了。
龍殷安慰一般的笑了笑,“放那兒吧。”她又覺得身子不大舒服了,吃不下。
白芷好似是微惱了一般,“那可不行,今天這飯啊,是婁公子親自做的,您要是不吃,我可就都倒了啊!”
龍殷挑眉,“他還會做這些?”語氣裏帶著絲絲的笑意,“好,那就打開看看。”說著放下了的竹簡,視線落在那食盒上,倒是有一絲的好奇。
從第一次見麵婁七把她救了開始,她就不覺得婁七是一個普通的人,後來他身上藏著的驚喜就愈發的多了,跟他扯上關係,龍殷自己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我都看過了,沒有小姐不喜歡的。”兩人正說著,常山從外麵走了進來,“小姐,三皇子來了。”
龍殷眼眸中閃過一絲疑惑,“人呢?”
常山閃身,這才讓了慕君浩進來,他一身灰色袍子,腰間的布腰帶也合適的很,看上去不過是個清秀些的書生,是不會有人把他和皇家的人聯係在一起的。
他笑著對龍殷道,“可有什麽好吃的,老遠就聞到香味了。”他說著就坐了下來,看著食盒裏的飯,心中一跳,這可不是白芷的手藝。
沒待他多問,門外就衝進來一個灰頭土臉的男子,“龍小姐,您快去看看吧,西北角發現密道了!”這些村民都是龍殷一個個的挑選的,自發來為她建造龍家堡的人很多,但是龍殷還是堅持給他們發工錢,隻有這樣,他們之間才有一種割舍不開的利益關係。
也許是龍殷太過謹慎,她總是願意相信,這世上,沒有白來的午餐。再者這些村民生活的也十分的不容易。
她回到這裏,就是要讓龍家堡再次興盛起來,不是要來壓榨百姓的。
龍家,在九州的地位,不和陳家蕭家一樣,龍家人,不是官,卻在百姓心中有著極高的聲望。
她眉頭皺了皺,隨聲而起,說了句,“你留在這裏。”就出了門。有很多事情,是龍家自己的事情,她不希望他人插手,或者,是慕家的人插手。
最近幾天,在龍家堡的廢墟中,有很多的灰燼,沉寂在泥土裏,讓龍殷想了很多,她漸漸走入了一個死胡同,有些難以自拔。
龍殷趕到的時候,付諸衣正帶著兩個人檢查那密道入口,另一邊,縣丞李忠玉也剛剛趕來,而其他的百姓都被付諸衣派到外麵去了。
“裏麵可能有很多未可知的東西,不管是哪一種,我希望小姐都能鎮定,我們就不進去了,在這裏等你。”付諸衣把一盞油燈遞給龍殷,他仔細的看了附近的地基,打造的十分穩固,應該是不會出現什麽差錯的。
龍殷感激的笑了笑,“多謝。”
這是龍家的是,還是由她自己麵對,隻有這樣,她才能心安。付諸衣,是個聰明人。
她素色的裙擺摩擦著泥土,腳印在地上一排排的踩下,她右手提著油燈,左手摸著四麵的牆壁。腦海中不斷響起那場大火裏的哀嚎,有仆人的喊聲,有火焰的燃燒聲,有牲畜的吼聲,她就躲在另一條地道裏麵,捂著自己的嘴,任由淚水沾濕了眼眶,也不敢多喊出一個字。
龍紀把她放在那裏,隻說了一句,“天亮了就走,不能哭。”
一個九歲的孩子對死亡能有多大的恐慌,她從廢墟中爬出去的時候,一滴淚都沒有掉下。當她終於意識到龍家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上天留給她的隻有這身骨血的時候,她心中彌漫著的隻有孤獨和遺憾。
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這些往事,是因為她不願意再揭開自己的傷口,摸索著牆上的凸起,這裏應該是另一條暗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會不會父親母親當年就躲在這裏。
她想著,心裏愈發的跳動了,快走了兩步,眼前的景象驚住了她,空蕩的地道盡頭,擺滿了竹簡,四個書架前,是兩具坐在椅子上的屍體,枯壘的隻剩下白骨,他們的手仍然緊緊的牽著,身上依稀可見曾經的布料,桌上放著一壺酒,兩隻杯。
龍殷扔下了油燈,跪在了地上,呆呆的看著自己父母的屍體,這一瞬間,她體味了人世間的大喜,和大悲。
她瞧了半晌,終是呼出了口氣,慢慢的站起了身,從桌上,顫抖著打開桌上的信一封信,“吾兒親啟,若卿仍活於世,方可看此信,讀此間書,若爾不為我龍家人,請念在我龍家對九州的功績份上,一把火燒了這些竹簡。龍紀,上。”女子的眼眸落在那被改過的我兒倆字上,歎了口氣。
疑惑的看著那些竹簡,打開了一卷又一卷,上麵寫的不是龍家的秘傳,而是從龍家開始輔佐九州皇帝的記錄。
龍殷翻看著那些竹簡,眼眸裏的光芒越來越暗,知道晦暗不明。她苦苦的笑出了聲,“九州的基業,竟要我龍家人的骨血來搭建,竟要我龍家人的性命來堆砌,這就是我龍家人的命?我父,為何?為何啊!”
她狂笑著,扔掉了那些書簡,憤憤的離開了地道。看她出來了,眾人才鬆了口氣,白芷站在地道口,看著龍殷臉上的表情,蹙眉,沒有說話。
女子垂眸立於地道口,回首又看了一眼,“封!任何人不得入。即刻就封!”
她閉上眼,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落,一轉頭,輕輕的拭去,不著痕跡。
我父九天有知,此間竹簡女兒已然熟記於心,您與母之屍骨,待女兒重建龍家,再迎接而出。女兒必不負父之期待,將輔慕家十一代第三子執掌江山,女兒隻有一事,不能遵從。
自此輩起,龍家人絕不會再枉死一條性命,我龍家人可譫語天意,便可得永世之昌!
是夜,她盯著圓圓的月亮,嘴角微微上揚,身後常山和白芷都十分擔心的看著她,“小姐,晚了,睡吧。”
他們看著龍殷這般模樣,害怕極了。
龍殷點了點頭,“我是不是太過脆弱,不過是意料中的事,何必耿耿於懷。”
兩人聽她這麽說,才算放下了心,互相對看了一眼,不再多言。
女子背著手,紅唇微啟,“常山,你去告訴三皇子,明日我們出發。”若不是發現了龍家的秘密,她是不會急著建功立業的。
從前那個淡然的龍殷在那一刻已經死了,連靈魂都灰飛煙滅了。
“崇光五年,龍家受詛訓,持天意,奉天意,舉家南遷。”
“懿德三十二年,龍家受祖訓,尊聖意,平南方霍亂,與南遼王定盟約。”
“建德十年,龍家受祖訓,赴災挽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龍家為九州所做的,九州的江山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龍家人的命。
為何這般的付出,還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龍殷偏偏不信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