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惟願平生任逍遙
常山拎著裝豆花的空木桶,跟在馮虛身後,太陽正懸在兩人頭頂,常山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公子,咱這是往哪裏去?”看著眼前陌生的路,他蹙眉不解道。
馮虛看了他一眼,“你拿著這桶做什麽?”
“咱們不是要回家嗎?我尋思還能裝上些豆花,下午來賣。”
馮虛突然止住了步子,抿了抿唇,“我們不回家。”說完,提起衣袍,邁進了一家小院。
常山更加疑惑,“村長家?哎,公子,等等我。”喊著,跟著馮虛進了屋。
兩人一進門,便有人來迎他們,“馮公子來了啊,我去請村長。”
馮虛一拜,“有勞。”說來,他到這水閣村也算是借住,人家肯收留他一個外姓人,無非是看他無依無靠,算是家世清白罷了。想到這編造的馮姓,他無奈的笑笑。不過這要離開了,自是應當到村長家中打個招呼的。
迎麵而來的老者披著一醬色長袍,年近古稀,倒是還精神的緊,“馮公子來了啊,魚兒媽給上茶。”
馮虛看他如此款待,心中也是感謝非常,要知道,在這小村中,願意用茶來招待客人的人家可不多。
他輕輕擺擺手,“村長,小子這次來是有急事,還請借一步說話。”他神色正經,老村長也不敢耽誤,引了他到一邊的小屋。
“是何事如此焦急?”馮虛雖是後生,卻是風情齊備,見識淵博,他心中也是讚賞的。閑來時,兩人也常以棋會友。在這麽個小村子,兩人倒是有些相惜之情。
“家中突逢變故,小子這就要離了水閣村了。”馮虛慢慢的說著,常山在一旁聽得一驚,不過馮虛從不平白說大話,他不敢打斷,繼續仔細的聽著。
那老村長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念叨了句,“可是早上.……”想想沒有問出口,拄著拐杖,衝著門外喊道,“魚兒媽,去準備些幹糧,要快。”他覺得此事許是和早上那兩人有關。那人一看就非富即貴,他知曉馮虛身世非常,這孩子頗得他眼緣,他也不願看他就此折了前程。
他轉身進屋,拿了些銀兩,和著兒媳魚兒媽送來的幹糧,一同遞給馮虛,“這就走了?”
馮虛看他如此,心中很是感謝,伸手接過那包袱,“唯恐事情有變,不敢耽擱。”
老村長點點頭,歎口氣,“可還需要我做什麽?”
馮虛搖搖頭,再一次拜了拜,“這幾年,多謝您扶持。”
老村長擺擺手,“哪裏的話,還要多謝你為村裏做了這許多事。”
馮虛看了看日頭,“小子不敢耽擱,這就去了,村長莫送。”
老村長歎口氣,看著兩人遠去,直到兩人走了許久,才收回視線,拐杖錘了錘地,“阿三,讓大夥去村裏找一輛外來的馬車,藍色車簾,木質雕花的,咳咳,務必把那車請到家裏來。快去。”
他衝著屋裏喊道,喊完就慢慢挪步回了屋,“天也,命也。”
常山拎著那包裹,緊緊的跟著馮虛,想問卻有不敢問,“公子咱們?”眼看就要走出村子了,他實在是憋不住了,“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啊?”
馮虛看到村口那熟悉的身影,心中歎了口氣,“逃命。”
常山的眼瞪得老大,“這.……白芷,你快來瞧瞧,公子莫不是在說胡話?”
白芷看向兩人,麵露焦急,她知曉馮虛一般是不會讓人動他的東西的,起初她還半信半疑,但看那姑娘急的滿頭大汗,實在不像是壞心之人,這才帶了木盒前來,“公子。”
馮虛看了看她手中的包裹,“拿上了?”
白芷點點頭,掀開包裹的一角,馮虛看了才放心道,“還好,還好,我們走吧。”
白芷常山兩人皆是一愣,“公子,我們去哪?”
“是啊,公子,我們為什麽突然要走?”常山想了一路,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好好的回家,怎麽到了村長家就變了樣。
馮虛歎口氣,“這事你們還是不知道為好,”看著兩人不解神情,他說道,“邊走邊說吧。”正邁步要走,身後響起了喊聲,“馮公子,馮公子。”
馮虛回身,看得張妞朝這邊跑來,氣喘籲籲的,臉蛋紅撲撲的,喘著粗氣說道,“公子慢些,這些,這些是我平日攢下的,公子都拿上吧。”幹淨白皙的雙手遞來一隻竹籃,藍色的帕子罩在上麵,看不清裏麵是什麽。
白芷在兩人身後張望著,馮虛可是從來不跟村中的女子多話的。
馮虛笑道,“此次多謝姑娘,隻是馮某不知還能否回來,姑娘的禮,馮某心領了,這些物拾姑娘拿回去吧。”籃子裏是什麽東西,馮虛想得到,水閣村的村民生活也不容易,他怎麽忍心讓一個姑娘家為他如此費心。
他知道,這情,他還不了。若他是男子,也便罷了,可他偏偏…… ……
張妞搖搖頭,將籃子推到馮虛手中,“公子莫要推脫,快些走吧,莫要耽擱了。”抿了抿唇說道,“我剛見村長帶著李大哥他們,去你家門外迎了輛馬車,這會子正往村長家去了。”
馮虛看了看家中方向,麵露欣慰,“多謝姑娘相告,馮某再求姑娘一事。”
張妞握著雙拳,“公子請講。”
“此事十分簡單,姑娘可會燒火?一把火,燒了馮某那幾件草屋。”
張妞眼睛瞪得老大,還未出聲,白芷在身後說道,“公子,那房子.……?”常山意識到事情真的無法挽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馮虛的決定,他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
馮虛點點頭,“姑娘,馮某在此多謝了。”手中握著那籃子,他抿了抿唇,攔住了正要離開的張妞,“姑娘,日後若是有緣,我有個李家表弟,煩請姑娘多加照顧。”
張妞用力的點點頭,使勁的看了馮虛兩眼,轉身往一邊跑去,今天是她這幾年中,最高興也是最難過的一天。這一天,馮虛離她如此近,而過了這一天, 馮虛再不會出現。
馮虛把那籃子交到常山手上,“他們拖延不了多久,我們還是快些走。”
常山悶悶的提著東西跟著,心中歎氣,這水閣村,還能回來嗎?這次走的匆忙,還沒跟王二蛋他們告別,那小子還欠他五個銅板沒還,便宜他了。
而白芷則是小聲說道,“公子,白芷除了那木盒,還拿了兩卷竹簡,旁的,沒敢多拿。這兩年公子賣字換的銀子也都花的七七八八,剩下的銀子前些日子剛好換了銀票,兩張富貴錢莊的大票,都是百兩麵值的。”
馮虛深深的看了白芷兩眼,“若不是有你,怕是我今後就要乞討為生了。”
常山這才緩過神,“公子,你要走竟然連盤纏都不準備,這要是沒了白姐姐,我們可怎麽辦,來來了,白姐姐,我幫你拿。”他邊說著,邊走到白芷身邊,諂媚的幫她提包裹。
三人皆是一笑,不再多言。
“爺,咱是等人嗎?”習剛喂好馬,就等著自家爺發號施令,可這正主偏偏站在這樹蔭下不動了。
慕君浩叼著根草,靠著樹,往水閣村的方向看著,琢磨著,這人也該到了。他現在這副痞子樣,任誰都不會把他和傳聞中病怏怏的三皇子聯係在一起。恐怕就算是慕天佑見了他,也要仔細確認一番吧。
九州三皇子慕君浩自小母妃過世,就跟著寄養在姚貴妃名下,身體虛弱,時不常就生些病症,有禦醫還說,他活不過弱冠。自那以後,皇帝對他就是不聞不問,批了他可以自由走動的特權,就不再管他。民間隻知三皇子體弱多病,弱不禁風。可沒準什麽時候,他們就曾和三皇子在一個茶肆喝茶也說不定。
看的遠處走過來的幾人,慕君浩伸了個懶腰,拍了下快要睡著了的習剛,“臭小子,走了。”習剛被他這一拍,嚇得打了個顫,差點掉下馬去,回過神來,慕君浩已經攔住了馮虛幾人。
“敢問可是馮虛馮公子?”他見馮虛不答話,說道,“在下已備好了馬車,公子,請。”
常山往遠了一看,果然有馬,緊了緊包袱,他想要像江湖大俠一樣策馬奔騰,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即雀躍道,“公子,你什麽時候準備的?”說完,就要往前走。
馮虛伸手攔住他,看著慕君浩道,“我與公子並不相識,公子怕是找錯人了。”說完,就要領著兩人繞開慕君浩。
見他如此冷淡,慕君浩也不惱,隻淡淡的說道,“公子就算走的再早,兩條腿也跑不過四個蹄子,在下的馬車剛好有三個空位,公子當真不坐?”
馮虛輕笑道,“嗟來之食,不好吃。”
“哈哈哈,公子當真是直爽,實不相瞞,我與公子有相同的目的,說是盟友也不為過。”
馮虛回身看他,“何解?”
陽光打在慕君浩身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得他一字一字的說,“我與那人有仇,不想公子被他找到,想助公子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