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八章 死而複生
“啊！”達奚天翼激動的嘶吼不禁令武介震動，在赤尾城人看來，達奚天翼似乎不管在任何時候都那樣風度翩翩波瀾不驚，此時的他卻神色痛苦到扭曲，滿目傷痛，麵若寒霜，生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每個人都有掩飾自己心中傷痕的方式，一直以來，汪雪櫻用於偽裝的是嬉笑，武介則是用地獄般的殘酷，尉遲楚柘是用冰山般的冷漠，趙陽茗是用堅定的意誌，而他，達奚天翼正是用玩世不恭隱藏心裏最深處的失落。
回到鍾粹殿內，抱起雪櫻到床榻邊坐下的達奚天翼絕美的麵容上，冷淡全褪，笑得那麽溫柔，那樣的好看，仿佛一個誤入塵世的謫仙，出塵脫俗。
他重重深吸一口氣，用上溫柔得可以膩死人的眼神望著懷中的女人，呢喃著說道：“本想一生一世永遠陪著你，讓你幸福，讓你開心，讓你的笑容能夠永遠綻放。用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去愛你，你的所有心願我都會努力地為你做到，讓你不再寂寞不再痛苦不再流淚，就算是陰曹地府，我也會陪你一起去…….”
隨後進來的武介愣住了，不是沒聽過這樣的情話，自己也不是沒有用過這樣的方式，可是卻從未看到過一個人神情可以如此認真，雙眸中閃耀的光華如此誠懇，沒有一點點的狡黠欺騙，讓人感覺到，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會兌現。
“可是現在的你，還稀罕嗎？還會要嗎？……”達奚天翼還在說著。
周圍每天都在發生這樣那樣的事，從自己的身邊展開，延伸，直至每一個角落。達奚天翼出生以來有很多親近的人就這樣走了。有的走得平靜，有的走得慘烈。有的走了，走得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留下。有的走了，走得牽牽掛掛，讓人滿是遺憾與痛惜。
他發現，生命其實真的很簡單：生命，隻在眼睛一睜一閉間。對於活著的人來說，沒有人知道自己到底會選擇哪一條路，離開這個世界。現時的健康與平安並不代表下一秒生命軌跡的轉換，冪冪之中的注定不是自己能夠改變的。縱然自己再有權有勢，又能如何？
……
恍惚天色朦朧，又是一個拂曉映上窗簾。
半個時辰後，便聽到汪雪櫻輕輕的呻吟聲，她慢慢地睜開了眼，黑曜石般的瞳孔因兩天兩夜的休憩顯得更為沉寂，但她的視線卻有些渙散。
沒錯，她沒死。她的身體構造異於常人，心髒在右胸口。而事先，她本就服用了龜息丸，狀如死亡。
她閉了閉眼除去滿目的茫然，幾乎要一躍而起了，不料，牽動傷勢，痛哼一聲。她翻了個身，順勢坐了起來。繼而小心翼翼地懶懶地伸了個腰，揉揉頭發。起身倒了杯水，汪雪櫻“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完了。放下茶杯，她這才注意到已有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照進來，一道一道的光柱，還沒有匯成一片。
汪雪櫻撇去心頭的種種疑惑，見床頭有金瘡藥，自個兒塗抹完，換了身衣服，梳洗後已明顯有了餓的感覺。正想著要不要出去找點吃的，一個婢女提著食盒推開門進來。
汪雪櫻見到她有些吃驚：“請問這裏是哪裏？你是誰？”猛地咳了一聲，麵上浮起了病態的潮紅。
“小姐你怎麽起來了？快躺回去！樓主吩咐了你要多加休息的。這碗清淡米粥，還囑咐奴婢一定要服侍你喝下。”婢女頓了一下，又看了看汪雪櫻加了一句，“這裏是南鷹樓，樓主還讓奴婢轉告你不要想太多，小姐身子剛剛才好些，不可思慮過重。”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汪雪櫻輪廓優美異常的下頦微微上挑，一笑之中隱有俏皮。汪雪櫻的傷顯然還沒養好，麵色還是青白的，不過精神氣倒是好的。
那婢女兩片薄唇翕合：“奴婢賤名暗夜。”
“暗夜？好端端的一個女孩子，怎麽取了個這般悚然的名字？”
“奴婢的名字是樓主賜的。”
暗夜對汪雪櫻笑笑，將食盒放下，一邊取出碗碟一邊解釋道：“樓主昨晚過來守候了小姐好久，估摸著小姐今早能醒來，就囑咐奴婢特送來米粥暖胃。”頓了一下，她招呼汪雪櫻過來，道，“樓主等處理完樓裏的事務就過來看你。”
“哦。”汪雪櫻點點頭，看著暗夜專注的側臉，她動情道，“謝謝你！”
“小姐這麽說可折殺奴婢了！樓主能讓奴婢服侍你，是樓主相信我，這是我的福氣，也是我的榮幸。”暗夜的心裏湧出一絲甜蜜的柔情。
汪雪櫻淡淡地對正看著自己的暗夜笑笑，坐下抓起筷子對著看似清淡美味的小菜加米粥高興道：“看起來很好吃呢！開動！嗬嗬！”說著便夾了菜塞到嘴裏。
要做一個嚴肅認真正經的好女子可不是想象中那麽容易，好在，汪雪櫻從來沒有想過要怎麽刻意去做一個好女人。當好女人太累，何況好心沒有好報是自古以來亙古不變的真理。
暗夜站在她對麵，看著雪櫻一臉孩童般的笑容，有些錯愕。
“恩！真的很好吃！”汪雪櫻滿嘴塞著菜，口齒不清道，“你要不要也坐下來吃點？”
暗夜哭笑不得，搖搖頭，道：“小姐！這裏又沒人跟你搶，這麽塞回噎著自己的。樓主還吩咐奴婢午膳備了小姐最愛吃的菜肴。”
聽到最後一句，汪雪櫻倒水的動作一滯，隨即又若無其事般垂著眼繼續手中的動作。
“小姐既然吃完飯了，就好生歇著吧！奴婢要先行下去了。”
“暗夜你等等！我還有話要說……”汪雪櫻下意識便丟下茶壺伸手拉住她，被甩到桌上的茶壺撞到了茶杯，“叮”的一聲碰撞後，兩者竟雙雙墜地，一時間，陶瓷摔碎聲伴著水濺落聲，亂成一片。
汪雪櫻輕歎一聲，放開暗夜，見那滿地狼藉，咬下唇，沉默良久方緩緩開口：“我可以出去轉轉嗎？”頓了一下，她抿抿唇有些自嘲，“我知道這樣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可是，我想出去散散，我感覺自己要捂得發黴了。”
暗夜輕輕握住她的手，道：“樓主馬上就過來了，小姐再等候片刻，自己和樓主說吧！奴婢真的是做不了主。”
汪雪櫻一時間欲言又止心亂成一片。
“丫頭！你醒了！”耳邊傳來熟悉的低沉蠱惑的磁性嗓音，男子身材挺拔，身穿一襲梨花白長袍，腰係銀色腰帶，一頭長發梳得一絲不苟，可是英俊的臉上猶如蒙著一層寒霜般，薄薄的紅唇無一絲表情，熟悉又陌生。
汪雪櫻眸子幽黑深邃，像絞著無盡的漩渦：“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樓主！奴婢先下去了！”
“恩！”肖誌楠也就是現在南鷹樓樓主藍嗜清冷的目光慢慢掃過，隻在汪雪櫻的左胸口處微一停頓，然後收回。
“樓主？大哥！這是怎麽一回事？暗夜為什麽叫你樓主？！”朝大哥一笑，汪雪櫻忽然腦中又一個閃念，又急急問道：“大哥！武介呢？是他帶我來的嗎？他怎麽不在這裏？”
“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丫頭你竟然拿自己的生命隨意開玩笑！你自己說，你這樣對得起爹娘他們，對得起你自己嗎？你當初是怎麽答應大哥的？你說，你會好好照顧自己。可是現在，竟然出了這種事，你這是好好照顧自己嗎？恩？”
肖誌楠麵色冰冷，僵硬的麵部線條暗示他的怒氣，烏黑的眼睛更為幽深，仿佛已經沉到了潭底。他直直地盯著汪雪櫻，無意識地轉著左手小指上的扳指，冰冷的眼神讓汪雪櫻刹那間腦中一片空白，隻呆呆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
那樣陌生的大哥，仿佛渾身透著寒氣的他，讓她從心底冒起一陣恐懼。
走到她的跟前，肖誌楠微微低下頭，從上而下的冰冷氣勢壓得汪雪櫻麵色蒼白。他慢慢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浮起一個冰冷的笑，眼中卻隱隱地透出被傷害的痕跡，緩聲而嘲諷地問道：“你自創的時候有想過大哥嗎？你有想過大哥會因為你的離去而心傷得想要也就此離去嗎？”當武介抱著雪櫻出現在南鷹樓時，他隻覺得自己的胸口劇痛，內裏更是被什麽窒壓得透不過氣來，天潢貴胄的萬丈豪情，忽地化成了無邊的絕望。
肖誌楠的語氣雖冷得讓雪櫻心悸，卻和眼神一樣，無法遏製地透出一絲被傷害的狼狽。
汪雪櫻的心頓時裂了一般疼痛，下意識便抓住了他的衣袖：“大哥！對不起！對不起！我當時隻想著能離開，一時就失了理智。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的，不是故意的…..”說道最後，竟有些語無倫次。
肖誌楠沒有再說一個字，隻冷冷地看著她。突然，他扯開她的手側過身快步離開。
汪雪櫻想追上去乞求大哥的原諒，她知道，大哥一直是最寵自己的，縱使自己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他都會一如既往地包容她愛護她，可是全身的細胞就像一下子都死光了，無法支持她作出任何動作。
看著肖誌楠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長廊外的拐角，她隻覺得渾身無力，緩緩地滑坐到了地上蜷縮成一團。
汪雪櫻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表情也隨著思緒改變。淡淡的笑，淡淡的愁，目光遊離的她笑容有些虛幻，卻籠上了一層莫名的嫵媚。她的身體在投進屋的陽光中似乎有著一層細細密密的絨毛，微風緩緩吹起她麵側的碎發——這樣的神情，這樣的背影，她清淡虛幻得仿佛要融進陽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