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 多情應笑我
自從肖振屹出戰前那日，命人送肖嫣落來到烏梢堡，不經意地，七日的時間匆匆而過，有所不同的是屋內窗前多了一盆水仙。
輕盈的花朵，潔白的花瓣在翠綠的葉叢中盈盈綻放，嫋嫋婷婷。鼻尖湊近花朵跟前，深深吸一口，馥鬱的香味沁人心脾，絲絲縷縷的幽香在鼻尖流動，竟有些陶醉之感。
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盈盈步微月。嫩白應欺雪，清香不讓梅。
小紅收回了視線，再將目光落回了伏在案上的人身上，搖了搖頭，心底輕歎了一聲：小姐又在哀傷中睡過去了。
她不由得上前輕喚：“小姐！小姐！您還是上床休息吧！”
案上的肖嫣落在睡夢中蘇醒，微抬起頭，淚珠還掛在眼角，幾縷淩亂的發絲貼在了臉上，眼神迷離，一片茫然：“我又睡著了嗎？”
一絲涼風吹進窗，拂動了肖嫣落的輕紗羅衣，早上梳理好的發髻已經鬆鬆垮垮，未著粉黛，顯得格外的柔弱惹人疼惜。
小紅看得有些出神：像小姐這般才貌雙全的女子，為什麽老天卻總是忘記多加眷顧呢？
“嗬嗬！還有酒呢？”肖嫣落拿過玉壺，仰頭舉手將壺中的酒緩緩注入了口中，吃吃笑了起來，“酒果真是好東西呢！”
小紅心生不忍，一手截下玉壺，勸道：“小姐！你這樣，老爺夫人知道了一定會傷心的。你怎麽可以這般不顧惜自己的身體。”
肖嫣落失神地收回視線，眼中一片哀傷，又笑了：“會嗎？他們會傷心嗎？如果會，為什麽那日不告知原委，不顧念我苦苦的哀求，一聲令下就把我送這來了？他們不知道我更願意待在他們身邊嗎？有什麽事竟是不能告訴自己女兒的？我已經這麽大了，他們還要嗬護我到什麽時候？他們以為這就是愛我，為我好嗎？不是的！不是的！如果是這樣，我寧願不要。”
很多人眼裏，她無疑應該是幸福的。眾所周知，自己的爹爹和娘對她視若珍寶，她也感知了這份幸福，但這份幸福的快感裏似乎總是欠缺了什麽。現在才明白，才頓悟，原來她的心裏一直少了踏實，一份實實在在的踏實。
肖嫣落倒出了一杯酒，繼續淺酌。
天空昏暗，仿佛隱藏著無邊的渴望。而白天縱然它布滿了陽光，亦有那不可遏製的寒。
“莫許杯深琥珀濃， 未成沉醉意先融。 疏鍾己應午來風，瑞腦香消魂夢斷。辟寒金小髻鬟鬆， 醒時空對玉壺中……”
肖嫣落伏在桌案上，聲音有些恍惚，那臉上分明帶著最美的笑容，兩行清淚卻是順著臉頰滑下，打濕了兩鬢。 她的聲音像是夢一般的輕微囈語，淚眼婆娑。
肖嫣落一直深知自己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有太多的事情無法放開，包括一些破碎的溫暖，一些殘存的淒涼。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矛盾的人，矛盾的心情矛盾的追逐，雖然有些東西自己永遠都放不開，然而它們卻還是從自己的生命裏一點一點的消失。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一個個最後都要把我撇下，我難道就那麽惹人厭嗎？為什麽？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麽？”
小紅站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然後，她停了下來，再也沒有動作。小紅想去床榻上取一張蓋毯，拿來了蓋毯，一轉身，卻見門口已站著一襲月牙白長衫的霸氣男子。沒錯，正是烏梢堡堡主趙陽茗。
小紅正欲開口，卻被他抬手製止住。她看著他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地點了點頭，將毯子放在了一邊，低頭緩緩退了出去，掩蓋上房門。
房間裏是淡淡的酒味彌散，趙陽茗的眉微微蹙起，走近了伏在案上的肖嫣落身邊，俯身彎下腰去。
身下的她淡眉清掃，濃密的睫毛下閉合的雙目小心地顫動著，青絲順著肩落下。日漸消瘦的臉龐，那出水芙蓉般的冶豔卻又帶著清透。
趙陽茗的眼中湧現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他取出了一旁擱置的蓋毯替她輕輕披上，卻感受到掌心下的身子猛地瑟了一下，又安靜下來。
肖嫣落的麵龐慢慢浮現上了一絲恬笑，若一縷陽光穿透陰霾的烏雲，像是夢見了什麽美好的景色，緊皺的額頭也逐漸舒展。
現在的你，隻有在夢中才能露出幸福的微笑了嗎？這幾天，我費盡心思的想取悅你，讓你開心，再展歡顏，可是你的笑是那麽的勉強與為難。現在，我應該告訴你真相嗎？柔弱如你，又可承受得了這打擊？
趙陽茗不由得想起即墨城花燈節那晚，滿空的銀花，燦爛而美麗。夜空沉寂，當美麗的煙花升上天空，他聽到了她雀躍的歡呼，那是一種開心的喜悅。遺憾的是，美麗總是過於短暫，歡樂總在悲傷隱藏之後……
趙陽茗慢慢伸手撫摸著那縷青絲，動作輕柔，像是在嗬護最心愛的寶物。他墨一般的深沉眼眸倒映著她的倩影，肖嫣落熟睡不知，隻是略微感受到了發絲上的異樣力道，眉頭微蹙，忽而囈語一句：“晨！我好想你！”
刹那間，趙陽茗幽深的瞳仁轉為冷倏，手上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晨！你還好嗎？晨！”肖嫣落反複念著，聲音雖小卻是字字清晰。
趙陽茗的手交纏著她的一縷青絲，手慢慢收攏，緊緊握住，忽的又鬆手。他輕輕地拂去了她臉上被淚沾濕的發絲，像是情人間的照顧：“你還是放不下他是嗎？你還是心心念著他，原來我真的沒辦法插足了。”他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眼前的一切都那麽模糊。
天氣，永遠伴隨在身邊並且隨時可以感受。趙陽茗突然感覺有點兒冷，冷得似乎有點兒不符合春天的規律，仿佛冬天並沒有過去。冬天的時候如果有這種天氣，也許他會說這是一種享受。可現在是春天，春天就應該是和風，就應該是明媚，就應該是綠肥紅瘦的燦爛。也許正因為應該的東西太多，所以一旦沒有應驗，人就不由得抱怨，心灰意懶，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