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潰爛的心怎重來
涼州城,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或是說,比往日更寧靜了,這是一個過度,也是一個開始。
起初,還有怨懟的聲音的,後來,楚郡王耶律長洪正言宣布,夏暖燕在楚軍入侵皇宮後,便以身殉國,君世諾, 陸雲,還有楚良俊,皆可作證。
於是乎,人們似乎,開始越漸的相信,夏暖燕已經身亡,那些怨言,也隨之淡了,畢竟,對一個死人來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什麽妖言惑主,什麽媚顏禍國,說起來是大罪,不說,也就小事一樁,國都亡了,還拿什麽來興師問罪呢!
然,眾人所不知的是,負傷的夏暖燕已由君世諾,輾轉帶回月城。
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也有俗言說,好人該多福,夏暖燕這麽一回二回,四次三番的死裏又逃生,終不知,是她命硬,還是……
君世諾還在想說,夏暖燕泛白的臉,微微的挪動了一下,便睜開眼了,君世諾高興的難以自控,半跪在床頭,“暖燕,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
夏暖燕疲憊的轉著眼珠,雙目在房子裏轉了一個圈,雙目便模糊了視線,她抽動嘴角,蒼白的笑除了酸楚,便是長長的深寂,她比誰都清楚,這是哪裏,曾經,在這裏,她的所有快樂在這裏,所有悲傷,亦在這裏,同樣,在這裏,她一次又一次死裏逃生。
夏暖燕努嘴,淡漠的說,“我睡了,很久了嗎?”
“都半個月了,太醫說,是你自己不願醒來,暖燕,我真怕你再也醒不來了。”君世諾抓起夏暖燕的手,赤誠的說。
“老天真愛和我開玩笑,不過賤命一條,他為何總是留著,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睡不醒了,現在,我什麽都沒有了,世諾,你叫我怎麽活下去?”
“不會的,暖燕,”君世諾溫笑,“你還有我,我願以天下為媒,山河為聘,娶你為妃。”
夏暖燕翻起白眼,赤目憂忡,淚眼婆娑,天睛江山,本不是你手中物,你憑什麽,以天下為媒,山河為聘,娶我為妃,還有,就算你是天下之主,你也不會,棄天下而娶我,如果會,你就不會讓我成為天下罪人,隻為天下歸一了。
夏暖燕咬著嘴唇,輕輕哆嗦,“君世諾,你說,如果還是以前,多好呢,以前沒有傷害,所以不會痛,還可以沒心沒肺的要你,非我不娶,可是現在,你覺得,中間隔了國仇家恨,我們還能一如最初的在一起嗎?”
“暖燕,如果,現在,都天下歸一了,還談什麽國仇,國仇,已經不存在了,不是嗎?”
“那,家恨呢?”夏暖燕哽咽,執意的仰著頭。
君世諾輕吐口氣,“那就更簡單了!”
君世諾說畢,在夏暖燕額上印下一吻,“暖燕,你先等著。”
君世諾離開再回來時,他帶了一個人出現,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那個,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君世諾殺死的夏業。
此時的夏業,看上去,沒了往日的魄氣,沒了咄咄逼人的氣焰,有的,隻是一臉滄桑,一臉溫慈。
夏暖燕睜大雙目,不可置信的看著夏業,又再看君世諾, 最後,目光還是停在夏業身上,她試圖坐起來,惶惑的喚了句,“爹?”
夏業走過來扶住夏暖燕,他結實的胸膛,那麽真切,夏暖燕吃力的笑了笑,對著君世諾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君世諾走過來,坐在床側,緩了口氣,才慢慢的說來,“暖燕,是這樣的,當時的情境,如果我不先出手,端王爺一定會有辦法,置你爹於死地,我記得你說過,無論什麽時候,都要讓我站在你爹的身邊,所以,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置之死地而後生。”
君世諾頓了頓又說,“也許,你不知道,我那麽強烈的想要天下歸一,無非是想還你爹一個清白,如果不存在敵國,自己然,端王想安個罪名給你爹,也張口難言了,現在,你爹可以名正言順的活著了。”
夏暖燕勾起嘴角,“嗬,這麽說,我還要感激你了?”
君世諾糾眉,“暖燕,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的,難道,你不開心嗎?”
“爹還活著,我當然開心,可是,君世諾,你把我騙得好慘,你寧願我撕心裂肺,寧願我用自己的生命去贖罪,寧願我獨自漂泊天下,寧願我嫁給南宮忱,你都和我說實話,我可以理解,你就是這般的愛著我嗎?”
“我……,我深知,總有天下歸一的這一天,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我等到了,不是嗎?”
“如果我等不到呢?”夏暖燕仰著頭,偏執的問君世諾,“如果我等不到呢,如果我命沒那麽硬呢,君世諾,你憑什麽覺得,走在一路荊棘的路上,就算鮮血淋淋,我也要原諒你的顧全大局?”
君世諾一時慌亂了,“暖燕,你的意思是?”
“沒什麽,”夏暖燕別過頭,兩行熱淚從眼眶流出,她用手背胡亂的在臉上擦了一下,硬生生的把淚水又逼回去,“天下沒那麽便宜的事,君世諾,也許,你做的,都是對的,可是,我已經心力交瘁了,已經沒了勇氣,再和你再續前緣了。”
“暖燕……”
夏業用目光示意君世諾沒有再說下去,她扳過夏暖燕的肩,對著她說,“暖燕,聽爹的話,現在,爹都放下了,你還有什麽放不下的,一輩子,並不是那麽長,能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就已經是最幸福的事了。”
“可是,這裏,已經潰爛,如何再拚得完整。”夏暖燕伸手按住心口,雙淚齊下。
“你忘了,你說過,非君世諾不嫁的!”
“那是,我不知道言望月存在的時候。”
“你說過,除卻君世諾,嫁誰,對你都一樣,不過心死了而已!”
“那是,身心僅傷而已!”
“你也說過,就算忘了所有,你的心,還是那麽清楚,明白,隻愛著君世諾,難道,到了現在,你真要放棄嗎?”
“爹,那,是,絕望的時候,但是,現在,潰爛的心,我沒有勇氣再拾起了,隻要一碰,它就會痛,生不如死的痛,你叫我該如何是好!”夏暖燕哽咽,最後,把頭深深的埋進雙膝,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君世諾坐過來抱著她,任由她抽哭,他從不知道,傷害,可以讓一個,生不如死,他更不知道,原來,夏暖並一直在愛著他,愛他一寸,如同用一把鈍了牙的刀,慢慢的,慢慢的,在夏暖燕身上,一寸一寸的割著肉,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