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多麽痛切的感悟
林少習說過,得利用群眾的力量,夏暖燕想到的,便是成民書,以封家在附近的幾個縣裏的善名,求一個簽名,應該不難。
夏暖燕準備一卷白紙,站立於漓州人群最為洶湧的地方,敲著鑼鼓,一下子,人頭密集,封汀汀站在中央,朝著大夥盈盈一拜,“各位父老鄉親,在下封汀汀,家父蒙受不白之冤入獄,想必大家也有聽聞,數日以來,汀汀尋求各種辦法,章大人都不讓我們父女見上一麵,今日懇請各位舉手之勞,給汀汀簽個名,代汀汀姐妹二人,請章大人網開一麵,讓我們見一下家父,你們就是封家的恩人,封家定會湧泉相報。”
人群裏,幾個人聚在一首,絮絮細語,時不時指手劃腳,就是沒有一人上前簽名,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封小姐,封老爺的事,我們深表同情,可是,封老爺那是殺人的罪,我們就算是有九條命,也不敢和朝廷對著幹。”
“對啊,我們相信封老爺,可是朝廷不信,這名一簽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不能有什麽不測的。”
性命堪憂,是人都會怯場,這時候,雖要的,是一個帶動的人,夏暖燕上前一步,“你們說的也沒錯,沒有人犯得著以身犯險去救一個曾經給予我們小恩小惠的人,我夏暖燕是個直性子人,深知,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曾經受過封家的一飯之恩,就算是豁出去了,再說,我就不相信,萬人名,章回,還能拿萬人開刀,這名, 第一個簽。”
林少習從人群裏擠出來,慷慨陳辭,“這位姑娘所言甚是,封老爺平日待我們不薄,言論自由,章回奈不了我們如何的,這名,我也簽了。”
夏暖燕朝林少習會心一笑,她並不知道林少習什麽時候融入人群堆裏了,不過,他這麽一做,確比自己說的,有說服力,畢竟,人群裏擠出來的,大夥先入為主的認定,他也隻是一普通老伯姓。
在林少習的鼓動下,陸續有人上前簽名,最後,還有人幫忙吆喝著其他百姓過來簽名。
夏暖燕她們用相似的方法,在附近的各個縣裏求得了簽名,三天下來,集起來,超過了萬人名,終於,舒了口氣。
封汀汀和封盈盈跪在夏暖燕和林少習跟前,封盈盈眼眸裏泊了一股清泉,“兩位恩公,不管明天能不能見到爹,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姐妹都會永遠記在心裏的。”
“看你們,又來了,既然你都叫了我一恩公,我能不盡力嗎,快起來。”夏暖燕最看不得別人對著自己,又是跪又是拜的,況且,她也沒做多少事。
封家姐妹並沒有起來的意思,林少習拉住夏暖燕,“她們是不是有事想說,你就讓她們跪著說吧,這樣,也許她們覺得好過點。”
封汀汀仰起頭,“林公子說得沒錯,我們姐妹確實有一事所求。”
夏暖燕立定,“好吧,你們說,說完就起來。”
封汀汀鼓了鼓腮,才說,“夏小姐,請你把萬名冊給我們兩姐妹吧。”
“當然是給你們的,我要來何用。”夏暖燕不明所以。
封盈盈小懾嚅,“我們的意思是,請兩位恩公今天晚上離開漓州,先避一避,如果章大人真怪罪下來,有什麽事,我們封家擔著,我們實在是不想連累兩位啊。”
夏暖燕失聲笑了,她上前扶起封家兩姐妹,“我還以為多大的事,我從來就沒想過,會讓你們有事,退一萬步來說,如果真有什麽事,我也沒想過要全身而退,行了,早點休息吧,明早我們就去衙門。”
封家兩姐妹負疚的相視了一下,恍惚的點了點頭。
林少習在夏暖燕說完這番話的時候,突然不知用什麽詞來形容夏暖燕才好,她一個女子充漢子,學人抱打不平也就算了,為何要為了可能永不相見的一家人,沒想過全身而退呢?
“林公子,想什麽呢?”
“沒有,突然有點不安起來。”林少習半真半假的說著,他似乎,真的有點不安,這是頭一回。
夏暖燕溫軟一笑,“能有什麽不安,早點睡吧,明天說不定,是一場硬戰。”
夜寂更深,夏暖燕睡著時,做了個夢,她夢到君世諾坐在她的床側,那樣熟悉的輪廓,那樣真切的雙眸,他那樣緊緊的鎖著夏暖燕看,目不轉睛的看著,夏暖燕心裏一寒,抽動了一下,猛地睜開眼睛,恍惚的看著空空如是的帷帳,她擦了把汗,原來隻是個夢。
夏暖燕下床,倒杯水喝,冰涼的水一下嗆入咽喉,她連咳了幾下,手心還滲著虛汗,越是這樣,夏暖燕越是不能平下心來。
這幾個月來,除卻那些零零碎碎的夢,還有南宮山莊那次,隔著遠處和君世諾照過一麵外,夏暖燕再沒有見過君世諾,也沒有任何,關於他的消息,這回夢到君世諾,而且,夢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君世諾那雙生寒帶怨的目光,的確讓夏暖燕虛驚了一回。
夏暖燕喘順口氣,再喝口水時,透過窗外,看到封汀汀一個人站在外麵,她披了件外套出去。
今日恰逢十五,月色甚好,皎潔的月光安靜的撒落一地,封汀汀見夏暖燕走過來,努努嘴淺笑,“夏小姐怎麽也起來了?”
“做了個夢,”夏暖燕把話擱了一下,補充說,“做了個惡夢。”
封汀汀輕輕一笑,姣美的容顏還帶著不易褪去的純真,“我和你恰恰相反,我做了個好夢,我夢見爹了,夢到爹和我們一起吃飯,夏小姐,你說,如果是真的,多好!”
夏暖燕上前拉起封汀汀的手,放至掌心,“汀汀,相信我,一定會沒事的,我一定會還你爹清白的,一定會,真的,一定會。”
封汀汀眼裏閃過一絲不明顯的驚異,然後笑了,笑得很真的那種,沒有半點敷衍的成分。
夏暖燕詫異,“你不相信我?”
“不是,”封汀汀抬頭,“夏小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況嗎?”
“當然,其實,我當時真的不是存心戲弄。”
“我知道,”封汀汀會心一笑,“當時林公子當眾說出,你是女兒身的時候,我們的確有點尷尬和被玩弄的感覺,不過事後,也就釋懷了,事後,爹還說,夏小姐你難得的,不是驚人的才情,而是傲人的自信,今天一看,真不其然。”
“是嗎,你爹是厚讚我了!”
“爹還說,要是誰娶了你,有妻如此,夫複何求呢!”
“你爹真趣逗!”夏暖燕努努嘴,有妻如此,夫複何求,一麵之緣,封文才憑什麽斷定,她會是良妻呢,曾幾何時,夏暖燕也以為,自己會是良妻,有妻如她,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後來的後來,她似乎明白了,她不是一個良妻,至少,不是君世諾的良妻。
誠然,我本良妻,奈何成禍,多麽痛的大徹大悟!
和封汀汀淺談半夜,夏暖燕便再也睡不著,她向來淺眠,淺眠到好像從沒踏踏實實的睡過一覺,唯一好點的,就是在南宮山莊那段時間。
封汀汀兩姐妹和林少習幾乎是同一時間出到大廳的,林少習見夏暖燕早早已經坐在那裏,神色有點憂慮,關切的問,“暖燕,怎麽了,昨晚睡不好嗎?”
“沒怎麽睡。”夏暖燕回過神來,喃喃道,“今天眼睛不停的跳,心裏有點不踏實了。”
封盈盈拉過夏暖燕的手,一副誠懇的樣子,“恩公,要不,你就不要陪我們去衙門了,你這樣,我們心裏也鬧著慌!”
夏暖燕訕訕的笑了笑,“傻瓜,走吧,我們早點見到你爹,就早點了解案情。”
“暖燕!”林少習叫住夏暖燕,夏暖燕轉頭時,他張著口,沒有說話,良久,才擠出一絲笑意,“這沒多大的事,不是還有我嗎?”
“嗯!”
林少習其實很想不讓夏暖燕前去衙門的,因為他和夏暖燕一樣,這兩天總隱隱約約感到有點不安,至於是什麽不安,他又說不上來,不過,他深信,有他在,沒有人可以把夏暖燕如何。
有些開始,他們都猜到了,然,他們都沒猜著結局!
衙役給章回通傳時,是這麽說的,“大人,上回和封家小姐一道來的那位姑娘又來了,說一定要見封文才。”
章回咬牙切齒的恨著說,“我跟你說了多少回,給我打發了,這丫頭讓老爺我天天不得好睡。”
“這次,打發不了了,她真的拿了萬民冊過來,這可是漓州頭一回出現這事。”
章回坐不穩,險些從椅子上摔下,“那丫頭有通天本領,才幾天時間,可能嗎?”
“老爺,是真的,這回不得不見了。”
“可是,上麵的人不讓見,我能怎麽著,這個官怎麽就那麽不好做。”
旁邊的師爺想了一下,“老爺,我們先去應付一下,再做打算。”
章回本一心想好的,哄騙夏暖燕手上的萬民冊的,不過在見到林少習那一刻,完全把夏暖燕忘了卻了,他笑嗬嗬的走到林少習麵前,“公子是?”
“在下林少習。”林少習記憶中,他絕對不認識章回這號人物。
“林少習,七尺個子,風流倜儻。”章回喃喃,然後對著剛才通報的衙役謾罵,“你怎麽沒和我說清楚,有位林公子要見我呢。”
夏暖燕她們奇異的看著林少習,林少習搖搖頭,他著實不知道,章回為何如此熱情,“章大人,我們是來想見……”
“行,先讓你們見一個人。”章回打斷林少習的話,並在師爺耳邊,細語幾句。
林少習更是納悶,“見誰?”
“一個你們最好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