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冰血暴 （一）
珠穆拉瑪峰上的風雪肆虐。
一望無際的白，滲入骨髓的寒，令人絕望。
這是個幾乎沒有任何生機的世界，在45號的心中，白色遠比黑色更為可怕。
這是無懼於日光的惡，日光化不了堅冰，凜風吹不動積雪。
佛寺內並不設防，也並沒有限製進出的規定。
這裏距離山下有至少2千米的海拔差距，是真真正正的與世隔絕之所。跑出去，便再無活路。
45號不知道這佛寺裏使用的物資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但是這是他一日三餐的唯一仰仗。
當然了，年少輕狂的他自然有對自由的向往，他也不是沒有在閑暇之餘跑出佛寺看看。
在那些個被師傅用木棍教育到全身淤青的夜晚，他不止一次地翻出了低矮的圍牆，來到佛寺外的世界。
但那麽多的嚐試，卻均以失敗告終。原因很簡單，求生的本能與對周遭環境的絕望，迫使他原路折返。
不知有多少次他曾設想自己死在尋求自由的路上，但是本能的求生欲還是戰勝了他的信念。他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沒辦法從這裏脫逃了。
他已經坦然地接受了命運，放棄了掙紮。他會在這裏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日複一日地被師傅操練，然後在某一天，就像那麽多的師哥師姐一樣，突然從佛寺中消失。
沒人知道他們去哪裏了，沒人敢問，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閉口不談。
每少一人，都會有新的人補充進來。大家消失的時間都各有不同，有剛來一天就不見蹤影的，有剛來半個月就神秘消失的。
所以，習慣了這種不定的生活後，大家也都不敢交朋友了。誰又知道付出了真心與感情的摯友會在何時人間蒸發呢？
既然一定會承受未知的痛苦，那麽，不如從源頭便就此了斷。
夕陽打在佛寺前落雪的庭院，無眼武僧手持木棍安靜地站在原地，如一尊從恒古便存在的佛像。
他在等待鄭連城行動，這是他慣用的伎倆，鄭連城早就總結出來了。
後發製人，這是他的習慣。
他就這樣將木棍背在身後，眼中帶著不甘與恨意地盯著武僧。
他知道自己打不過他，沒有人打得過他，但是每個人都必須要同他交手。
他從不進行教學，偶有指點，也無非是“把心放平”，“氣念於心”，“融於環境”這種似是而非的話語。
仿佛從挨打的苦難中，就可以悟出武學的真諦。
他鐵了心，就要這樣跟他耗下去。
二人就這樣對立地站著已經有2個多小時了，即便久經鍛煉，但鄭連城的腿腳已然發酸。
遲暮的太陽即將落入地平線，外麵的氣溫，隻會愈來愈冷。
鄭連城再沉不住氣，呐喊著衝了上去。
肉眼幾乎無法捕捉武僧的動作，他好像是動了，但似乎又沒有動。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45號的木棍並沒有觸碰他分毫，無眼武僧依然站在原地，保持著同樣的動作。
而他，則摔倒在他腳下，狼狽的狗啃泥。
“將心放平，45號。”無眼武僧一聲歎息“你的心不夠純淨。”
45號並不想理會他這些似是而非的教導，隻是從地上嫻熟地爬了起來。
這是每一天單獨操練時的結局，他早已習慣。
“結束了嗎，師傅？”他向無眼武僧問道。
“結束了，去叫下一個人來。”無眼武僧依然保持著同樣的姿勢。
45號曾在不遠處觀察過，無論是天明還是天黑，他都一直以來是這一個動作。
這種超乎尋常的耐性與體能，讓他既敬佩又痛恨。
他撲了撲身上的積雪，向燈火通明的佛寺內走去。
從佛寺內傳來食物的香氣，飯堂開張了。
不同年齡不同體型的少男少女們紛紛循著食物的氣味來到食堂。
他在人群中辨析到了54號，加快腳步，走了上去。
說也奇怪，他們竟然是同一批來到佛寺上的孩子。45，54，因為數字締結的緣分。
直到二人相識後的三個月後，他才知道，這個看起來與他沒什麽太大差異的孩童實際上是個假小子。
但性別上的差異卻沒有阻止友誼的發展。即便知道這樣做終究會沒有一個好結果，但是二人的感情依然很好。
“喂，”他走上前，搭上了54號的肩膀。
54號反手立刻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借力扭斷。但鄭連城已經預測到了她的舉動，右手呈手刀狀向她的喉嚨擊去，逼迫她必須進行防守。
“我的速度還是慢了。”54號笑著歎了口氣“對你，我還是留有了情麵。若是我想，你的手腕現在已經折斷了。”
“大話還是你會說啊。”45號不滿地回擊道。
二人手捧著飯碗來到食台前。
為眾人盛飯的是個老到似乎隨時就會駕鶴西去的老奶奶，是個不會說話的啞巴，她臉上的皺紋有如樹的年輪一般。
自45號有記憶時，她便負責食堂的服務。一般情況下，為了照顧師傅，她隻會做素菜。
但有時師傅去冥想時，也會興致大起地做著葷菜。
45號記憶裏最為快樂的時光，便是有一段時間師傅冥想了足足16天，他們天天吃葷，好不快活。
可惜今天盛在飯碗裏的，隻是幾根青菜葉和粗糧米飯。
索性45號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就算幹吃米飯也沒有關係。
二人端著飯碗來到一處沒人的桌前坐了下來，在一天的鍛煉過後，肚子都哀嚎地渴求著食物。二人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狼吞虎咽起來。
吃飯的途中，有幾位身穿奇怪衣服的人從佛寺的大門內走了進來。
他們那一身黑色的服飾對於隻見過道服的45號來說，十分的顯眼怪異。
每當這群人出現時，當夜總會有幾個人離奇失蹤，這幾乎已經成為了一種征兆。
45號與54號紛紛將頭壓低，生怕被注意到。即便他們心裏也知道，如果被選中，無論怎麽藏卻也是藏不過去的。
索性，那幾名黑衣人隻是在簡單的交頭接耳後離開了，緊張的氣氛伴隨著他們的離去舒緩了下來。
“不知道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54號惆悵地歎了口氣。
“如果有一天你會離開的話，請一定要通過任何方式告訴我。”45號咬緊了嘴唇，微微搖頭。
“我不能阻止事情發生，但我能做的，是同你在心底道別。”
54號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欣慰的微笑“好啊，那麽你也是，這是我們的約定。違背的人，要一輩子挨師傅的打，吃粗糧米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