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機械師

  “你想死嗎？竟敢打給我，還打在這個賬戶上。”稚名未央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信不信我現在就重啟了你。”


  鄭連城一想到以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如若重啟，那多半就再醒不過來了，他打了個寒顫“別別別，稚名小姐！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急需您的幫助。”


  稚名未央語氣緩和了少許“說。”


  “我現在在東大醫院，我的病情…變得嚴重了。”


  “病情？電子病毒V？”稚名未央挑眉。


  “是的。出於某種緣故，我體內潛伏的大量電子病毒被激發了，我現在預計存活時間…”


  “不到1天而已。”稚名未央的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我通過後台軟件查了一下你的健康狀況，究竟怎麽回事，明明原本還能活2到3年左右。”


  “這個可不可以之後再聊。”鄭連城一聲歎息“我打通訊過來，是想懇請您能否將手術提前一天進行。我有一種預感，我可能活不到明天了。”


  “夏目先生，”稚名未央微微搖頭“你也清楚，手術的成本與需要準備的大量器材物件。我很遺憾，由衷地…”


  “拜托了，稚名小姐！”鄭連城不知道為何，突然萌生出前所未有的求生**。這對於他來說，極為少見。


  無論是當年那個稚嫩的45號，還是那個成功獲得公民身份並有了一個屬於自己名字的鄭連城，他對死亡從來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或許是見證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吧。有一句話說：人有三死，當你閉上眼再也醒不過來的時候，你已經死了。


  當你家裏的人對外宣布你離世的時候，你已經死了。


  當這個世界上唯一記得你的人突然忘記你的時候，你已經徹底死了。


  他曾想將前世的記憶忘卻，但它們卻窮追不舍地緊隨其後，不讓他開始新的篇章。


  他背負了太多孤獨的靈魂兀自前行，若是他死了，又有誰會再記起他們？

  “可…”


  “拜托了，稚名小姐。”鄭連城的語氣趨於平靜，但雙眼卻燃燒著無比炙熱的光芒“無論是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


  良久，稚名未央一聲歎息“我去問一下，我不敢保證。等候我的答複。”


  “非常感謝。”鄭連城頷首示意。


  一陣十分令人煎熬的沉默。


  時間被無限地拉長，鄭連城望著連接在他靜脈的點滴。


  夏目康城，你這家夥，可真是給我留了個爛攤子啊。他苦笑。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鄭連城不敢看時鍾，他也刻意地大腦放空暫時地摒棄了時間的概念。稚名未央那邊終於有了消息。


  “夏目先生，已經給你安排妥當了。大概10秒…”


  她的話被螺旋槳攪動的巨大噪聲蓋過，鄭連城望向窗外，那是一台醫用直升機，上麵畫著中川軍工的圖案。


  醫院那邊似乎也得到了授意，將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降了下來。從直升機內衍生出一條履帶，它搭在窗沿不斷向室內延伸。


  幾位醫生打扮的人從直升機內跳了下來，將鄭連城的病床推進直升機內。


  “我們現在會對您做短暫的冰凍處理，夏目先生。”待進入直升機後，一位醫生說道。


  “好。”鄭連城閉上眼，他從未做過這些昂貴的醫療處理。但事已至此，也沒有退路了。


  醫生們操縱著多功能病床將他從床上傳導到了一處連接著多個粗大管道的白色設備之中。


  他安安穩穩地躺了進去，高級人體工程學程序立即按照他的身形將舒適的內裏調整成適配他的完美形狀。


  “接下來隻需要安穩地睡一覺就好了，夏目先生。”醫生對他說道。他摁下一個按鈕，玻璃罩緩緩地升起。


  隨後催眠氣霧從設備內大量地生成，幾秒後，鄭連城便安詳地睡去。


  再度醒來時，鄭連城已身處在手術台之上。


  這個手術台的電子設備極為齊全，以至於看上去密密麻麻的，讓鄭連城心生恐懼。那些有著不同功能的手術器材，在手術台的白光下閃耀著寒芒，讓人不寒而栗。


  “夏目先生，我是這一次負責此次手術的機械師。”一位北歐長相的男人走了過來，操著一口生硬的日語“很高興此次能為您與稚名小姐進行服務。”


  稚名未央…這妮子，究竟是什麽人…，鄭連城困惑地想道。要知道，機械師們在全世界，不過1000多人而已，這個是個技術難度極高，不容許一點差錯的頂級職業。


  機械師這個名號，意味著花不盡的財富與極高的社會地位。能讓這樣的人如此的恭敬，這個稚名未央…


  見鄭連城沒有答複，機械師打了個響指，叫來了靜候在門外的十幾個醫生。


  “我與我的醫療團隊，會竭力為您進行服務。”他堅定地說道，露出經整容過的精致職業微笑“此次手術的意圖，按照稚名小姐的吩咐，是為您清理芯片與體內殘留的電子病毒。


  但是出於您身體的健康情況考慮，即便手術過程中沒有任何失誤，成功率也僅僅在百分之52.4。


  為此，我們醫療團隊建議您更換一個新的電子芯片，也就是說，為您注冊一個新的身份賬戶。”


  “你們能做這個？”鄭連城十分驚訝。這可與更換一個身份不同，這等於是在使用日本國家的公民數據庫憑空創建另一個活生生的人！


  從零開始，這未嚐不是一個誘人的選擇。


  機械師略顯疑惑地禮貌笑了笑，沒有說話。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甚至沒有回答的必要。


  “我的記憶呢？”鄭連城問道。


  “我會將您的記憶從雲端下載下來，沾染了病毒的記憶也會將其清洗。”機械師回答道。


  “但是，更深層的記憶，我無法觸及。比如說，藏在人體潛意識內的記憶，或是埋藏在最深處的源文件。”


  “不。”鄭連城搖了搖頭。


  “什麽？”機械師懷疑自己沒有聽清楚他的回答。


  “按照第一個手術方案來，清理我的病毒文件吧，我願意承擔這個風險。”鄭連城一邊說一邊閉上眼“百分之52.4的概率是吧，足夠了，足夠我賭命了。”


  他知道，一旦選擇了新的芯片。那關於他身為45號，與鄭連城的記憶，也多半會隨之而消失。


  他前世的遭遇，那些對他而言十分珍貴的人，也會隨之而去。所以他不能，即便多麽誘惑，他都不願。


  如果隻保留夏目康城的記憶，不就意味著，徹底抹除了自己的意識嗎？


  見鄭連城意見已決，機械師一聲歎息。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會驅使這個人會選擇賭命，而不是選擇一個百分百成功的手術方案，並給自己一個清清白白的身份。


  “需要我請示一下稚名小姐嗎？”他最後問道。


  “不必攪擾她了，按照第一個手術方案來。”鄭連城平靜地說道“還有，不要麻醉。”


  他這句話，引起了所有醫生的一片嘩然，議論紛紛。


  “您確定？”機械師驚訝地問道“這可是會涉及到神經中樞的手術，疼痛等級為最高的10級。”他以為鄭連城並不了解，接著補充道。


  “我確定。”鄭連城說道“我再也不想跌落回那噩夢般循環往複的回憶之中了。”他暗暗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