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自責
“娘娘，廚房裏送來了燕窩粥，您好歹吃些吧。”碧荷看著躺在床上的燕燕，輕聲央求道。
自從昨日醒來後得知腹中的胎兒沒了，珍妃娘娘便滴水未沾。太醫已經囑咐過，娘娘此時身體受損，應當大補。碧荷自然是不敢怠慢。
隻是床上的珍妃似乎是沒聽見碧荷的聲音一般，隻是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那雙眼中卻無一絲生氣，仿若一個布娃娃一般。
“娘娘，保重身體要緊啊。等養好了身子，日後定然還會有小皇子的。”碧荷央求道。
懷孕之後，娘娘的欣喜她是看在眼裏的，也是知道這小皇子對珍妃的重要性。可是娘娘才流產，若是身體再這樣耽擱下去，又怎麽受得了。
原本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燕燕，在聽到那句小皇子後，終於眨了眨眼睛。一滴淚自眼角滑落下來。嗬，還會再有孩子的。
是啊，她又何嚐不知道還會再有孩子？隻是若是有了孩子，又要像這樣被人害掉性命嗎？那樣，倒不如不要了這個孩子。
曾經，她以為天底下最大的不過是皇上。可是如今她去發現，就連皇上的滔天權威，都鎮不住那害人之心。
究竟是晴妃做的，還是麗妃做的，她已經不想再想。不管如何，終究是救不回她那尚在腹中的胎兒了。隻是可惜那小小的孩子，還不曾看這個世界一眼，就死在了這齷齪的人心裏。
手中的粥漸涼，看到珍妃眼中流出的淚水，碧荷終究是有些不忍。碧荷轉過臉，擦了擦淚水道：“娘娘，若是你不願吃粥，那我便去熬些參湯來吧。”
隻是不待她起身，卻聽見珍妃緩緩開口喚道：“碧荷。”
“娘娘，奴婢在。”碧荷連忙傾身答道。
“碧荷，你幫我看看。咳咳、幫我看看我前些日子縫的小衣服還在不在。”燕燕抬起手，往外間虛虛一指。
碧荷有些不忍心看看燕燕的模樣，不自主的側首道：“在呢，娘娘，都在。”自從知道腹中有了胎兒，娘娘便每日趕製小孩的衣衫。
不知男女，便男孩子女孩子都一並做了。碧荷始終都忘不了珍妃娘娘手中拿著小小衣衫，眼中含笑的模樣。
燕燕微微閉了閉眼，眼淚自眼角流出。頓了片刻，燕燕才緩緩開口道：“你去把那些衣衫燒了吧，既是來這世上穿不上，那便燒去給他吧。”
想著，燕燕慘然一笑道：“曾經，我想著定然不要爭寵，我本就身份低賤。既是得了妃位，便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其他的便不能多求。”
“若我的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不論是男孩女孩，我一定不會要他爭什麽權貴。隻求他平安長大。若是皇上要來用膳，我便牽著他的手等在宮門前。”
“若是皇上來不了，那我就帶著他守在這小小的宮中。隻是現在，怕是做不到了。”
聽到這番話，門外的身影一震，原本打算邁入門內的腳步也是一頓。身為帝王，自然是不缺女人為他生孩子。因此，這個孩子丟了，樓逸秋心中雖然難過，卻也不至於悲痛欲絕。
可是聽了這一番話，樓逸秋卻突然發現燕燕描述的場景，竟讓他心中驀地變得柔軟起來。原本平靜的心突然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寒風灌了進來，直讓人覺得心涼。
正思索著，卻聽見碧荷的驚呼：“皇上。”
樓逸秋回了神，目光落在她手中已經涼了的粥碗上，神色一暗。輕聲道：“你去再盛碗粥來吧。”
碧荷聞言麵容中露出幾分喜色，行了禮就下去了。
方才聽到碧荷的那聲驚呼，燕燕便已經看到了門口站的人。紫金色繡著龍紋的袍子，更襯得樓逸秋身形頎長挺拔，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氣也顯得這個男人更加尊貴。
也是那一瞬，燕燕突然明白，她與這個男人之間的阻隔。從來不是什麽麗妃晴妃，而是從一開始，她便沒有與這個男子並肩而立的資格。
心中升起幾份澀意，燕燕掙紮著要起來行禮，卻被樓逸秋扶住。
“你身子尚且不好，不用多禮了。”樓逸秋的聲音較沉，聲音中多了一分別樣的情愫。但是那究竟是歉疚還是憐惜，燕燕卻有些分不清了。
“謝皇上。”燕燕輕聲道，神色淡然，眼中也無波瀾。
樓逸秋一時間卻不知道再說什麽，從前的燕燕向來都是以他為天，從未出現過這幅模樣。
那日，得知孩子沒了，他心中自然十分憤怒的。隻是牽扯到麗妃，他卻不願再追究下去。
這些也不過是他的私心，近日，麗妃對他的吸引越來越深。他隻覺得似乎見不到麗妃的身影心中就缺點什麽。因此，明明知道事情沒那麽簡單，但他還是就此打住了。
他終究是欠了燕燕一個真相。
想著，樓逸秋的眼中不由浮起一絲歉疚，卻終究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在碧荷及時端著粥進來了，打破了沉寂。樓逸秋接過粥道：“讓我來吧。”
碧荷將燕燕扶著靠坐了起來，樓逸秋便小心將粥吹涼了喂到燕燕嘴裏。這般溫情的樣子讓碧荷心中欣喜，皇上這般對著珍妃娘娘，日後珍妃的寵愛肯定會更勝從前。
隻是燕燕卻依舊是木木的模樣，仿若一個人偶，一舉一動都沒有生氣。這樣的燕燕讓樓逸秋心中愧疚，卻也升起了幾分惱怒。他已經來看她了，日後也定然會對她有補償。她的這幅模樣，又是要他怎樣？
兩人默然，直到吃完最後一口粥。燕燕才緩緩開口道：“皇上，我想出宮。”
聞言，樓逸秋拿碗的手一震。臉上顯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你要離開朕？”
燕燕轉過臉，不想去看樓逸秋的神色，亦不想讓樓逸秋看到她臉上的淚水。說道：“燕燕身份本就貧賤，如今更是沒能保住皇上孩子，已經不配居於皇上的後宮了。”
樓逸秋握碗的手緊了緊，沉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隻是燕燕卻聽不進去樓逸秋的話，隻是翻身踉蹌的跪倒在樓逸秋麵前。低聲道：“求皇上成全。”
隻聽見彭得一聲，樓逸秋手中的碗已經在牆角炸開。燕燕即便不抬頭，都能感覺到樓逸秋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樓逸秋一揮衣袖，冷然道：“你於朕有救命之恩，無須覺得後宮之福你無福消受。”說著樓逸秋向門口走去。
走至門口，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至於離開，你無須再想。”話閉，樓逸秋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燕燕身子一歪，唇角勾起一抹慘淡的笑意。眼中的淚卻滑落下來，既然都成了這幅模樣，他為何還是不肯放她離開？
自那日兩人不歡而散，樓逸秋的身影便未曾出現在明影閣中。倒是皇後夏瑾時常來探望，還帶了上好的補湯來。燕燕雖然吃得不多，但是比之之前，麵色已經好了許多。
隻是現在夏瑾已經全然不能在燕燕眼中看到希望了。曾經的燕燕恍若一條溪流，明淨歡快。但是此時的燕燕，卻好似一潭死水，無論如何都不肯泛起半點波瀾。
天色漸晚，禦書房內的燈卻仍舊亮著。樓逸秋坐在龍書案前，內頭緊鎖。一旁服侍著的公公小聲提醒道：“皇上，時候不早了。”
樓逸秋抬眸看了看時辰，微微點頭。
那公公見狀欣喜道：“皇上今晚歇在哪個宮裏？奴才好差人去準備。”
聞言樓逸秋的眉頭又皺起晴妃已經被打入冷宮，至於燕燕……想到燕燕樓逸秋的眉頭不禁鎖得更緊。對於燕燕他心中有愧，卻也有些惱怒，惱怒她的不肯退步。
見樓逸秋神色不快，那公公小聲道：“皇上。可還是去麗妃宮中？”畢竟麗妃早就差人來請過幾次，且皇上近日對麗妃的態度也是宮人看在眼中的。
樓逸秋垂眸，無論事情是否與麗妃有關。事發當日她叫走了宮中所有太醫，燕燕孩子的死，與她脫不了幹係。
眼眸中略過一抹疲累的神色，樓逸秋道：“不必了，今日便在禦書房歇息吧。”
那公公猶豫了片刻，終究是不敢再勸便應了聲去準備。
樓逸秋抬眸，目光所及之處便是一幅畫，正是他那日所作的畫。畫上的內容簡單至極，隻是一個女子的背影。亭亭如竹，清秀雅致，卻又傲然獨立。
每次看到這幅畫，樓逸秋隻覺得心中有一種難言的感覺，說不清是眷戀好奇還是其他。隻是那種朦朧不得其真實麵容的感覺，讓樓逸秋覺得莫名煩躁，近日這後宮中的事件，似乎都跟這畫脫不開關係。
看了片刻，那莫名的感覺隻讓樓逸秋覺得不踏實，心中的煩悶也是更甚：“來人。”
一旁候著的宮人連忙站了出來。
樓逸秋指了指掛在牆邊的畫道：“將這畫燒了吧。”
那宮人的眼中閃過錯愕的神色，這幅畫自從掛上去後，皇上便日日看著。喜愛之情可見一斑，隻是今日卻為什麽要燒掉？
心中雖然疑惑，但那宮人也不敢多問，隻是連忙取了那畫便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