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雪夜的酒
前段時間開始下雪後，雖然偶爾會出一次大太陽，但接著，天上又會開始下雪，原本化了一些的雪，又被新的雪覆蓋。
雪融了一些，又會繼續下，積厚了一些，又會開始化，這個無限的循環要直到立春，才可能被打破。
對於王老頭來說，這幾十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屋外的雪時增時減，在他的記憶中，也就那麽一年，雪一直往上堆，堆到房子都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哐”的一聲，屋頂就會被壓垮。
那時他還年輕，那年冬天，他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房頂上，把屋上的雪給清理下來，清理下來的雪，堆在院子中，越堆越高，最後，隻能在院中勉強留下一條兩人寬的小道。
而在小道的兩旁，雪越堆越高，由一開始的齊腳踝，慢慢地升高到膝蓋，接著升高到他的腰部，就在年輕時候的他，擔心這雪要是高到了肩膀，怎麽辦才好時，立春了。
院裏院外的雪層終於不再增長，而是慢慢地往下降，直到了驚蟄時分，院中還殘留著一堆雪，這裏一灘，那裏一灘，那段時間，村裏的地麵一直就沒幹過。
後來，王老頭每次回想那場大雪，都懷疑那年的雪是不是他的一場夢，因為那不斷生長的雪層，幹不透的地麵，怎麽想都覺得有些魔幻。
隻是，當他向他老伴說起他的感想時，他老伴就會笑話他老了，老了才會對年輕時的經曆感覺不真實。
也許是那場雪的影響，每次冬天下雪的時候，他就喜歡呆在客廳裏麵，坐在火爐旁，端著一杯茶，正對著外麵，看著那雪花落到地麵，慢慢消融，但沒等那雪花完全化掉，接著又有一朵雪花壓了上去。
壓上去的雪花跟隨著它的前輩，想要化成水，鑽入地下，隻是，一朵朵雪花落下來後，後麵的雪花完全沒機會融化，隻能像疊羅漢一層層往上疊，每次到了這時候，王老頭就會好奇，這次會有多高呢？會一直疊下去，疊到那場雪那麽高嗎？
哪怕是晚上，王老頭也不會放棄看雪，他會掛上兩盞油燈在外麵，將院子照亮，看著白色的雪花在淡黃色的油燈光下飛舞，這種時候，他總是看不厭。
隻不過，隻有那一年，才出現了氣候異常，自從他喜歡上看雪以來，雪就一直這麽時增時減，絕不對增長超過他的膝蓋，像是有誰對它們做了限製一般。
這天傍晚，雪又開始在下了，王老頭衝完一個熱水澡，就搬著火爐來到客廳中，他拿來一個小鐵鍋，放在了火爐上，接著，往鐵鍋裏倒了一些水。
隨後，他拿來一個小酒壇，將它放在鐵鍋裏，讓火爐將水燒溫，把酒也溫熱。
之後，他往碟子裏倒了一些已經炸好的花生米，拿來一雙筷子，一個酒杯，放在了火爐旁邊的桌子上。
這一切的準備工作做好後，王老頭又抱了一條毛毯過來，他在桌子旁坐下，將毛毯鋪在身上，隨後，他伸手摸了摸酒壇，已經有些溫熱了。
於是，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輕抿了一口，愜意地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將酒壇放回了鐵鍋中。
王老頭看著院中雪花不斷飛舞，夾起一顆花生扔進了嘴，嚼了嚼，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口中開始吼了起來，“雪花誒，那個飄啊，風誒……”
“你那嗓子，就別唱了行不？”裏屋傳來一聲婦人的罵聲。
王老頭不由地頭縮了縮，把下一句歌詞給生生地咽了回去，這次，他不再出聲，開始哼起了小曲。
哼完小曲，他再次將酒壇從鍋裏撈了出來，稍稍往下傾斜，細長的酒水從瓶口滑下，落入了酒杯中，杯中的酒慢慢地往上升。
嗯？王老頭突然停下了倒酒，將酒壇抬了起來，他轉頭看向院中，剛才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
他將酒壇重新塞上，放入了鍋中，雙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他來到門口，朝院中一看，雪花依舊在簌簌地下著，一層層鋪在地麵，沒有什麽異常。
他轉頭朝一旁看了過去，咦，那邊角落裏怎麽有一個雪人，堆得還挺好看的，還畫好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剛才他看到的可能就是這個雪人，王老頭記得他並沒有在院中堆雪人，他如今隻喜歡看雪，不喜歡玩雪，何況他現在也老了，身體不如從前，要是再玩雪的話，又被老太婆念叨了。
王老頭沉思了一下，下午他孫子過來了一趟，說不定就是那小子堆的呢，想到這，他笑了一聲，小孩子，玩雪還真是玩不膩啊。
他轉身再次坐桌旁，端起酒杯，喝了起來，酒已經涼了，不過，他也不在乎，繼續開始吃花生米，喝酒，倒酒，時不時對著雪景，吹上一段口哨。
過了一會兒後，他就進入了微醺的狀態，身體也很暖和，他吹口哨吹得更起勁來，現在在他眼中，院中飛舞的不是雪，而是一隻隻白色的精靈，在他的伴奏下，不斷地在空中起舞。
那些小精靈在空中旋轉著，時上時下，時左時右，似乎永不疲倦，永無止歇，這讓王老頭想起了那年冬天，就是這樣不斷飄落的雪花，鋪平了整個世界。
除了那些雪花，他發現，連那個雪人都不一樣了，它也變得歡快起來了，原本圓圓的眼睛，都開心得眯成了一條縫，小小嘴巴也高興得咧了開來。
就著屋簷掛著的油燈光，王老頭發現那個雪人的五官都是用紅色的顏料塗的，和它白色的麵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王老頭一邊哼著曲子，一邊喝著酒，想著，阿一那小子，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紅色顏料，居然用在雪人身上，看起來還挺嚇人的。
說起來，剛才他出去看的時候，好像沒發現這個雪人的五官是紅色的誒，哦，剛才那個雪人是在院子的角落裏，那裏很暗，自然看不出來它的五官是什麽顏色。
現在雪人在燈光下了，自然很容易看出來了。
等等，雪人怎麽跑到燈光下了，王老頭迷糊中終於反應過來，然而這時，那雪人已經出現在了門前，臉上那張嘴咧得更開了，就像一張血盆大口。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