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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意外之惑(二)

  “沒錯,皇帝不會願意跟臣子說起這些私事,所以南朝使節的話,必定是他自作主張。”元宏微微點頭,他自己便是帝王,自然懂得地位尊崇者的心思,那就是希望看清每一個人心中所想,卻並不願意任何人看穿自己的隱秘。


  馮妙皺著眉頭思索片刻,猶豫著說:“這個暗中挑唆的人,想必對南朝的人和事,也很熟悉,會不會跟上次寫那封信的,是同一個人?”


  元宏抬手撫摸著她的眉心說道:“朕在南朝也派有探子,苦心培植多年,才能偶爾派上一次用場。打探和傳遞消息,是最耗費心神的,絕不是一人兩人可以做到的。”他摟過馮妙的肩,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膝上,解散的長發如瀑布一般流瀉在他指間。


  “妙兒,”元宏在她耳邊低語,“這些事交給朕去安排就好,朕不希望看見你憂慮煩心的樣子,那會讓朕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丈夫。”


  “嗯,”馮妙無意識地輕聲答應,腦海中卻依舊想著前前後後的細節,她抬手攀上元宏的脖子,在他細密的吻間含混不清地說:“也許……可以想個法子,把送信的人給引出來。”


  這天夜裏亥時剛過,華音殿內忽然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嬪妾的弟弟有北平郡公的爵位在身,相貌在未婚貴胄裏,也算得上數一數二,想娶一個嫁過人、寡居在宮中的公主,怎麽就算高攀了?”左昭儀馮妙的聲音,帶著些平常少見的咄咄逼人。


  “朕說過,瑤妹想不想再嫁,全憑她自己的心意,朕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強迫他。”元宏的聲音裏,也隱隱地壓著些怒氣,卻沒有爆發出來。


  “嫁過那種癡傻丈夫的公主,又曾經自戕傷了身子,”左昭儀冷冷地嘲諷,“要不是夙弟鍾情六公主,就算她主動嫁,嬪妾還不想要這樣的女人進馮家大門呢。”


  “昭儀,別再說了,朕不想聽見這樣的話。”皇帝第一次在馮妙麵前喚她的封號,顯然已經很不高興。暗地裏不知道有多少雙耳朵,豎直了聽著華音殿裏的動靜,巴不得這兩人之間吵嚷得再凶一些。


  “怎麽,嬪妾說錯了麽?”左昭儀的聲音仍舊清晰,“她那個短命的丈夫,說不定就是被她害死了,這樣的女人還有人敢娶,她該在佛前好好地燒三炷香。”


  “夠了!”華音殿的大門被猛地推開,元宏站在門口,匆匆係上披風,“看來朕平日是太驕縱你了,你連後妃之德是什麽都忘記了,別讓朕看著你生厭!”元宏看來也是氣極了,大踏步沿著水麵上的木橋離開,到對岸時,還在橋墩上狠狠地踢了一下,像在發泄滿腔怒氣。


  透過半開的朱漆門扇,隱約可以看見左昭儀正垂頭啜泣,有婢女上前合攏了殿門。


  馮妙平時很少高聲說話,今天爭吵了幾句,便覺得胸口悶得難受。


  素問看她臉色不大好,趕忙端了平喘的藥來,服侍她喝下:“娘娘,好好的,您和皇上這鬧的是哪出?”她知道馮妙不會是那種恃寵生嬌的人,更不會做出替自己的弟弟要求強娶公主的事來,總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


  馮妙輕輕搖頭,隻問了一句:“懷兒沒有被吵醒吧?”素問轉進內殿去看了一眼,回來稟告說:“小皇子還睡得正熟,娘娘放心就是。”


  “那就好,”馮妙歎了口氣,“明天開始,你們就跟懷兒說,父皇國事繁忙,有一段日子不能來陪他了,懷兒是個懂事的孩子,隻要跟他說明道理,他一定不會哭鬧的。”她現在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要首先考慮不能傷害懷兒,哪怕隻是讓他小小地難過也不可以。也正是為了懷兒,她才一定要把這個送信的人找出來,免得日後再有人拿懷兒的碧綠色雙眸做文章。


  宮裏的消息總是傳得比春天的風還快,皇帝與左昭儀爭吵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各宮各殿。甚至有人興致勃勃地猜測,左昭儀的盛寵就要結束了,皇帝畢竟也是男人,放在青岩寺裏得不到時,便想得抓心撓肝一般,真正迎回宮中,便覺得膩了,免不了想要換些新鮮口味。


  這天夜裏,元宏沒有在寢宮裏批閱奏章,也沒有去華音殿,而是去了王琬的含粹殿。雖然隻是聽她彈了一段琴,並沒有留宿,也沒有臨幸她,這消息還是讓早已心如死灰的各宮主位激動不已。皇上已經很久沒有去過其他妃嬪的寢殿了,他眼中隻有一個馮昭儀,其他人都如泥偶一般。可這一次,宮裏的風向似乎是真的要變了。


  皇帝的寢宮外,開始不時有宮嬪求見。有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撲了厚厚的香粉,想要博得皇上的讚許。有人親手燉了滋補的藥膳,想在皇上麵前,博得一個賢淑的美名。元宏有時興致好,便準她們進去略坐一會兒,有時事務繁忙,便幹脆拒絕。


  隻有雙明殿裏養病的高照容,仍舊深居簡出,並沒像其他人一樣到皇帝的寢宮去獻殷勤。


  小半個月過去,元宏一直沒有再去華音殿。某天傍晚,他剛剛批閱過奏章,原本隻對身邊的內監說想出去走走,沿著熟悉的道路,不知怎麽就走到了華音殿附近。隔著幽暗的水麵,遠遠地便看見殿內燈火搖曳,纖瘦柔婉的女子,正一勺一勺地喂著懷中的幼兒。


  他默默地看了半晌,正要轉身離去,冷不防撞在一個人身上。華音殿四周的水麵上沒有光亮,夜色下反倒不容易看清近處的情形。小太監聽見聲響,立刻喝斥道:“什麽人竟敢衝撞皇上?”


  漆黑夜色裏,一道嬌怯怯的聲音傳來:“容兒拜見皇上,請皇上恕罪。”


  元宏借著朦朧的月色仔細辨認了半晌,才說道:“容兒怎麽一個人在這,你不是在養病麽?可大好了?”


  高照容悄悄後退了一步,抬手理了理麵上覆蓋的輕紗,聲音越發怯懦:“還沒有……不過禦醫說嬪妾可以出來走動走動,對身子有好處。嬪妾不敢在白天出來,怕皇上和姐妹看了,心中不快,隻敢在夜裏出來走走。”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竟有幾分哽咽:“嬪妾到這裏來,也有幾分私心,是想看看恪兒,見到馮姐姐把恪兒照顧得很好,嬪妾也就心安了。”她不知道馮妙有沒有對元宏說過些什麽,要是針鋒相對起來,皇上未必會相信她的話,所以她一味地隻說馮妙的好處,反倒顯得大度純善。


  “容兒,讓朕看看你的疹子究竟如何了?”元宏抬手就要去揭開她的麵紗。


  “皇上,求求您,別看……”高照容用手死死地拉住麵紗下沿,哀求著說,“嬪妾現在的樣子很醜,怕皇上看了心裏厭煩……”


  元宏柔聲勸慰,拉著她沿宮道走了幾步,停在一處光線稍亮的地方:“不要緊,朕不過看看你的疹子怎麽樣了,要是不好,該叫那些禦醫更上心些。”


  高照容緩緩鬆開手,像受驚的小鹿一樣一動不動,身體卻因為緊張而微微繃緊。元宏把她的麵紗掀起,一張細膩潔白的臉,在熒熒的燈光下展露出來。大部分的疹子都已經消下去了,隻有麵頰上還分布著幾點,都被高照容用桃花瓣貼住。她的雙眼緊緊地閉著,睫毛微微顫抖,一陣風吹過來,幾片花瓣隨著夜風飄落在地,露出的小小紅印,並不讓人覺得難看,反倒顯出幾分俏皮。


  “容兒連出疹子,都出得與眾不同。”元宏索性把剩下的幾片花瓣,也都輕輕揭去,含笑看著她的臉。皮膚大概是仔細保養過,散發出白玉一樣的光澤。


  元宏握住她的手:“這時候恪兒大概已經睡了,你遇見朕,也不叫朕去你的雙明殿喝一杯茶麽?”


  高照容睜開雙眼,流露出抑製不住的驚喜歡愉:“容兒隻怕容顏粗陋,惹皇上厭煩,既然皇上不嫌棄……請隨容兒來。”


  一杯茶喝了大半個時辰,天色已晚,元宏卻仍舊沒有要返回寢宮的意思。高照容心中得意,那些主動到皇上寢宮去的人,真是愚蠢,覲見哪比得上邂逅更令人怦然心動。她自從聽說皇上與馮昭儀失和,就夜夜到華音殿外遊逛,那些說辭是早就想好的,那些動作是早就演練過的,刻意帶上了幾分馮妙初入宮時的羞澀天真,卻又並不掩蓋她自己的姿態風韻。


  “皇上,不如早些歇息吧……”高照容麵色羞紅,伸手要替元宏除去外袍。


  元宏下意識地抬手,推開了她。高照容腳下踉蹌幾步,倚住背後的檀木四季圖屏風才站住,她帶著幾分不解和委屈說了一聲:“皇上,是容兒莽撞了。”


  “不是你的過錯,”元宏回過神來,扶住了她柔若無骨的手臂,“是朕想著你身上的病還沒有大好,不忍讓你太過勞累,朕歇在外間就好,你早些去睡吧。”


  高照容也不強求,隻叫宮女取來上好的錦被,親手替他鋪好了床榻,這才轉進內殿去了。


  自從馮昭儀回宮後,這是皇上第一次歇息在寢宮和華音殿以外的地方。門庭冷落的雙明殿,忽然變得熱鬧起來,連禦醫也比從前殷勤得多,不但親自配好藥送來,連請脈也變成了一天三次。


  華音殿內,馮妙對素問說:“如果是一個善妒的左昭儀,這個時候應該做些什麽?”素問笑了一聲,回答道:“應該給這新得寵的妃子一點顏色瞧瞧,再去皇上麵前試圖挽回帝心。”


  聽了這話,馮妙也笑了:“讓靈樞準備幾樣點心,本宮今天就試試做個妒婦滋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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