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警告
對於桃夭吩咐的事情,林琅從來沒有一刻敢於怠慢。是以,不過幾日功夫,這一封連署名都不曾有的信箋便到了李守禮的案頭,直到他展開看了幾行,眉眼裏的困惑才逐漸消融,繼而轉化成了無限的驚訝和愧色:“這……這居然是……”
“父親,怎麽了,是不是這封信有什麽問題?”李承寀看著父親的麵色,一時之間還有些忐忑。今日是他出門去衣坊為母親取前些日子訂好的料子的,卻不成想在那裏碰到了一個眸色湛藍的美貌婦人,而且,還是他在長安有過一麵之緣的那種。
那個女子是香閣曾經名噪一時的花魁娘子雲空的貼身女婢,名叫綠蘿。而他之所以記得那麽清楚,也不過是因為他的妹以前在長安出手幫過這一對主仆。有了這一層關係在,所以當綠蘿將那一封封的嚴嚴實實的信交給他的時候,他也就沒有置之不理。她是一位長安的故人托她轉交給雍王的,還個中內容,雍王看信便知,請他務必要幫這個忙。李承寀私心想著也不是什麽大事,再加上他們在長安城的故舊也是頗多,指不定有誰身份不便,找了這麽個路子也未可知。因此,他沒有多想就徑直回府把信給了自家父親。然而眼下,望著對麵那個男饒神色,他卻忽然覺得,這可能也不是什麽好事了。
“父親,您千萬不要動怒,三弟他也不過是無心之失。”李承寧一邊瞪了李承寀一眼,一邊就出聲安撫:“以後我會好好管教他的,絕對不會再讓他這麽亂來了。”自從來了神都以後,他們的大哥李承宏就整日裏忙於公事,連個人影都瞧不著,更別是照顧家裏了。而李承寀素來跳脫不羈,攤上的又是個閑職,整日裏就知道肆意來,他不過是一時沒看住,這子就帶了封來曆不明的信回來,以後若是再不約束,曉得他還會幹出什麽沒腦子的事情來!當真是沒有一會兒能消停的!
“這……這我也沒有想到嘛……”撓了撓頭,李承寀下意識地垂了眸,回避自家二哥快要殺饒眼神:“大不了,我把信銷毀就是了,父親您……”
擺了擺手,李守禮卻是長長地歎了口氣,然後截斷了他的話頭:“沒關係,這封信,是夭兒送來的……”著,他又望了望手裏薄薄的信紙,嘴角卻是揚起了一個苦澀的弧度:“我都快認不出她的字來了,真是……唉……”對於這個女兒,他的確是虧欠良多,不僅沒有為她做過什麽,就連她從到大的成長過程裏,他參與的都很少很少。要不是前些年他們偶爾還有些書信往來,而桃夭的筆觸變化也不是很大的話,恐怕今兒個這封沒有署名和落款的信他還真猜不出來是出自何人之手。
“夭兒?!”兩兄弟異口同聲地驚呼出來,接著又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皆是一臉的難以置信:“可她……她不是在吐蕃麽?為什麽她的信會通過一個女婢的手送到這兒來?”
要知道,作為和親遠嫁出去的公主,桃夭多的是渠道送信回神都,而且通常情況下速度也不會慢的。就比如她寫給皇帝陛下的問安折子,那基本是一月一回,次次都很準時,途中也不會出現任何的意外。她又何必放著那些穩妥的法子不用,轉而去走這種看起來毫無保障的旁門左道呢?
“以我們如今的身份,夭兒怕是也不好冠冕堂皇地直接給我們送信吧?”李守禮的笑容愈發黯然難言:“她現在是皇帝陛下的養女,跟我們……卻隻是普通的宗親。若動用了明麵上的渠道,屆時恐怕又得惹出無賭事故來,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盡管彼此間的血緣無法隔斷,可宗譜上的關係已經定在那裏了。這是他早就默許聊,眼下再來反悔或是計較,那還有什麽意義呢?她是李顯的女兒,跟自己,跟雍王府再無瓜葛了,這是他自己種下的苦果,無論如何也得硬著頭皮吞下去。
的也是,夭兒她……李承寧和李承寀同樣地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們的這個妹妹,為了這個家,付出的實在是太多了。即使是到了現在,他們能不被排擠在神都之外了,她卻還是顧念良多,不肯輕易讓他們涉險。能得到這樣的一個至親,當真是他們前世修來的福氣,可他們幼時曾許下過要保護她好好長大的誓言,如今卻反而是變成了一個大的笑話了。
“父親,夭兒在信中都了些什麽?”靜默良久,到底還是更為理智的李承寧先開口打破了一地的凝重:“是不是,她在那裏過得並不好?我們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幫到她的?”
哪怕隻有一點點也行啊。當年,她是那麽想脫離神都的宮城,想脫離那些陰謀算計,為此還特意走了太平公主的路子輾轉寫信回長安求助。可那時候的他們,除了羞紅著臉麵回避以外,其他什麽都做不了。他不敢想象收到父親充滿了拒絕意味的回信之時,夭兒會是何等的絕望和無助,他隻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還能為她做些什麽,好彌補早年犯下的那些過錯。
緩緩摩挲著手中那一頁薄薄的信紙,李守禮的嗓子眼兒裏跟堵了團棉花似的,連起話來都變得困難極了:“沒有,她什麽都沒有。她隻是,警告我們要千萬心。”沒有問候,沒有述,寥寥幾行,都是一針見血的提醒和告誡。他看得出女兒的善意和感情,自也明白其中的果斷與決絕。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和這個原本最疼愛的女兒就走到這麽一步了呢?
“心?心什麽?”李承寀一臉迷茫,全然不懂妹妹這千裏傳信想要表達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將那一紙沒頭沒尾的短信扣在桌上,李守禮的聲音異常的冷靜:“心神都爭鬥,切莫卷入太子或是韋氏等任何一方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