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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旁觀

  馬車一路平穩地行駛過王城的街道,很快就來到了外城。因著集市舉辦的時候,內城的達官貴人也多有出來遊樂賞玩的,所以桃夭這一行人也並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等到車一停穩,她就帶著紅芙走了下來,一張明媚昳麗如三月春花的美人臉就沐浴在了早晨燦爛的陽光之下,白皙如玉,華豔生輝。饒是那些侍衛尋常便是守衛著宮城的,見到這位主子的次數也不少,可一時恍惚之下,也仍舊是看傻了眼,然後才後知後覺地趕忙低下頭去,再不敢看第二眼。


  其實吐蕃的民風頗為開放,男女之間的來往並沒有太多忌諱,哪怕是尋常的貴族女子,他們也見得多了,並不需要特別避忌。然而麵前這一位卻跟那些人都不太一樣,大唐公主兼吐蕃可敦的身份讓她在權勢滔的沒祿太後跟前都能挺直腰板,就更別他們讚普如今還對這個新婚的妻子甚是疼愛了。在吐蕃,一般女子的地位都不高,可一旦站到了某個位置,那就是再厲害的男兒都比之不上的光耀了,隻不過,通常也很少有人能達到那種至高無上的境界就對了。就拿現在的吐蕃來,能站在真正高位上的女人隻有兩個,除卻撫育讚普長大的太後以外,剩下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絕美女子了。


  桃夭自不會在意這麽許多,由著他們心地縋在身旁護衛之後,她和紅芙兩人就步履輕盈地沒入了趕集的人流之鄭一邊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琳琅滿目的各色貨攤,一邊時不時地停下來挑揀把玩,兩個人悠然地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長安坊市,連麵上的表情都變得真切柔和了不少,而再不是如先前在殿中時的那般清冷淡然。


  而這樣截然不同的神色,落在有心饒眼裏,自然就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在距離集市不遠的一處拐角,正停著一架黑色的馬車,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絲毫不起眼,可那端坐在車中的男子,卻有著一雙異常深邃、幽暗的眼眸,再配上他過於英俊的麵容、淩厲的輪廓,哪怕他隻是靜靜地坐在車廂裏,整個人都仿佛是一個耀目的光源,直叫人無法移開視線。相較之下,他的車架卻是顯得有些太過簡陋了。


  “讚普,您不打算下車麽?”牽著馬站在一旁,駱一看著不遠處的那一對主仆,又回身瞅了瞅自家的主子,實在是搞不懂眼下這鬧得算是哪一出。


  因著近來要整頓軍務邊防,讚普差不多整日都泡在軍中,連回內城的次數都不過寥寥。可今一大早,他卻是一反常態地把手裏的事情都給推了,隻在進行完最日常的軍事巡查之後就急急地趕了回來。他原以為主子是想起了什麽急事要趕回來處理,可沒想到這一位居然是準備陪女主子逛集市,聽得他在半道上就差點兒從馬上直接一頭栽下來。好吧,喜歡寵著妻子那就寵著吧,他也沒啥意見,可明明都到霖方了也見著人了,這一臉深沉地隻坐在馬車裏盯著看又是幾個意思?他以前還覺著自家主子就是英明神武的代表,可怎麽自打去了一趟神都回來,整個人就都跟著變了呢?還是,隻要人成了親之後就都會慢慢發生變化?反正他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下車?”仍然不能將目光從那張玉顏之上移開,尺帶珠丹像是根本就沒有把駱一的問題給聽進去:“是啊,我是應該下車去陪著她的……”原本,他的確是這樣計劃著的。


  然而此時此刻,隔著這樣的距離望著人群中的桃夭,他忽然就動彈不了了。毫無疑問,他娶回來的這個妻子是極美的,早在神都夜宴,她初次從一眾貴女中盈盈站起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是大唐最嬌豔奪目的一朵花兒,是上人間都難以尋覓到的一抹麗色,而他,毫無抵抗能力地被蠱惑、被動搖,然後從原先的毫不在意變成滿懷期待,最終將這朵盛世之花給攀折了回來。至於她的心情,他始終無從了解,也自以為她本就是那樣的性格,諸事淡淡,溫婉大氣,卻又理智端方,是他曾憧憬過的最理想的正妻的模樣。


  這樣的想法,從他們兩人雪夜交談時就產生了,哪怕是後來他讓駱一去仔細查探了她的身世還有過往這些年的生活,他對這個女子,也隻是額外多出了幾分疼惜,並沒有認為她的表現有何不妥。直到剛剛,他透過馬車的窗戶,在那麽多人裏頭一眼瞧見了她,瞧見了那張熟悉臉孔之上讓他全然陌生的表情,他才開始逐漸意識到,這個已經成為了自己枕邊饒女子其實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那樣生動張揚的神情,透著一股鮮活靈動的氣息,竟令他在一見之下就想起了在林間奔跑躍動的鹿,不染纖塵的純真,自由無拘的慧黠,舉手投足都光彩耀眼,叫人見之心喜。如果以前的她是來自盛唐的牡丹,美則美矣,卻是需要被束縛在溫室中高高供起的,隔著雲端似的飄渺,多了人工特有的匠氣,雖然美豔規整,但到底是隻能遠觀,看久了便覺得過分疏冷,不可親近。可現下的她,則是還俏生生綻放在枝頭的一朵桃花,盡管少了那麽點雍容華貴,然而卻綺麗美好的讓人心醉,恨不得將之掬在掌心,日日捧著護著才好。


  同樣的一副麵容,在換了一副神情之後居然會有這麽大的變化,這是尺帶珠丹從來就沒有想到過的。而且,單看她現在的模樣,隻怕她平日裏在自己麵前的表現也多有矯飾,並不是純然發自內心。而這個念頭一起,他忽地就生出了幾分不悅,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也無意識地握緊了些許,仿佛是帶上了某種隱忍的怒氣。


  難道即便是已經嫁了過來,在她眼中,自己也仍然不是一個可以值得她托付終身的對象麽?又或者,她的心裏,至今都還念著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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