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裂痕
“可是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目的不都是為了讓你盡快遠離那裏麽?”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她的柔荑,高仙芝目光灼灼,眼底的光亮似乎要將麵前之人給灼傷了一般:“夭兒,我不明白,為什麽你明明知道這些,卻還是一個勁兒地要往那邊靠攏呢?”
感受著他掌心那不可忽視的溫度,桃夭抿了抿唇,低聲道:“是,我知道。可是懷瑾哥哥,這原本就不是你一個饒事,也不是高家的事。我做不到一個人在宮裏安享富貴太平,卻由著你們櫛風沐雨、戰場廝殺。是,軍中的功勞很重,可那些都是要靠性命去拚、去搏的!你舍不得我費心周旋,難道我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們總是在涉險麽?懷瑾哥哥,眼下的這條路也是我自己選的,我縱是硬著頭皮也會繼續走下去的。我要跟你並肩作戰,而不是做一棵隻能攀附於你的菟絲花,你要相信我,我絕對可以做到的!”
“傻子,有誰會覺得是你在攀附我呢?”緊了緊她的手,高仙芝的眸光無盡溫柔:“在離開長安的時候我就過,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跟著你、護著你,這一生一世都會是你的依靠。宮中多險惡,人心更是難以捉摸,我不希望你牽涉其中,勾心鬥角,最後弄得自己身心俱疲、麵目全非。夭兒,我不是雍王殿下,也不是你那久居長安的幾個兄長,我有能力也有決心,一定會保你周全,讓你下半輩子都安樂無憂。所以,你才隻要相信我就夠了。至於太平公主那邊……”他略微停頓了一下,語氣也逐漸變得悠遠了起來:“能不接觸還是不接觸的好,她著實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這一次神龍政變,她在其中恐怕也多有籌謀,這以後又會幹出什麽事來,還當真是不好了。”桃夭在宮中孤立無援,他實在是擔心太平公主會再想起拿捏這一顆棋子。
“我自然是相信懷瑾哥哥的,不過……”聽出男子語氣裏的鄭重之意和誠懇之心,桃夭若半點都不動容,那也絕對是假的。可她自有自己的立身原則,如果要她隨隨便便就將之放棄,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不過這日子到底還是我在過的,不盡力一試的話,我隻擔心我將來會後悔。”隻要她為自己的前程努力過了,那不管以後的結果是怎麽樣的,至少她也問心無愧了。
“你……”被她半點兒都不妥協的執拗給噎地不上話來,高仙芝無語地看了她好半晌,這才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夭兒,你清楚這其中的風險究竟有多大麽?韋後和安樂公主一直對太平公主那邊虎視眈眈,兩派勢力多有覬覦,頻繁交鋒,你若貿然介入,必定會引火燒身。光是這一層關係,大概就夠你在宮中喝上一壺的了,話到這個份上,難道你還非要一意孤行麽?”
“懷瑾哥哥,我答應你,我會盡量和太平公主保持距離的,決計不會讓自己處於那番境地之中,你就放心好了。”朝他安撫一笑,桃夭還是想讓高仙芝打消這個念頭。她在神都中的日子還長著呢,以後要讓太平公主幫忙的地方肯定是少不聊,讓她斷了和鎮國公主府的聯係那必然是不可能的。隻是,她一早就考慮過這個局麵了,自然也不會傻到讓自己夾在中間被牽連。反正她如今也隻是隱晦地給太平公主出一點主意罷了,充其量算是個秘而不宣的合作關係,影響終歸是不大的。
“保持距離?這麽,你還是要和她繼續往來了?”顯然,高仙芝對這個問答並不滿意,如果不是怕嚇到桃夭,隻怕他當場就要跳起來了:“夭兒,算我向你求個安心,事非必要,你還是不要再去鎮國公主府上了,好不好?”李令月那個女人太不簡單了,他很害怕,類似除夕那晚的事還會再度發生,那他隻怕是在軍營裏都呆不安生了。
靜靜地凝視了他一會兒,桃夭忽然從他的掌心裏抽回了自己的手,繼而站起了身:“懷瑾哥哥,其實,你還是不相信我能保護好我自己,對麽?”要不然,縱使他對太平公主的偏見和敵意再大,也不會對她提出這樣的要求來。在他的心裏,她應該始終都是當年那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的傻姑娘,她依舊沒有半分辨別黑白的能力。所以他無法不擔憂、無法不提心吊膽,這才如此惶急地想要從她這裏得到一句保證。
如果是昔年舊時,她估計是會第一時間龜縮起來,然後滿懷希望和憧憬地給他一個承諾。然而時移事易,到現在,她真的再也做不到了。
“夭兒,這跟信任無關,你千萬不要誤解我的意思!”眼看著她通身的氣息都在一瞬之間徹底冷了下來,高仙芝也有些急了,當下跟著就站了起來:“自從神龍政變之後,公主府上招攬了多少幕僚清客!可縱使有那麽個名頭擺在那邊,整個神都又有誰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什麽角色?!你在這個時候上趕著要趟這一遭渾水,你可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處境會有多艱難麽?!”
幕僚清客,那不過是圖個麵上好聽罷了,穿了,無非和張氏兄弟一樣,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男寵之流!是,李令月和李裹兒的府上滿是這類貨色,一個堂堂的宗室貴女,就算養上幾個也沒什麽丟饒。可桃夭跟她們不一樣啊,她在李顯那裏是另有用途的,一旦沾上這不好聽的名聲,失去利用價值事,怕隻怕從此她在神都就再無立足之地了。他明明是為了她在考慮,可桃夭平素那麽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拗,讓他除了更加口不擇言以外,根本是連絲毫法子都沒有了。
“麵首,渾水……嗬嗬,好,太好了。”桃夭乍聞此言,隻覺得渾身發冷,連再回頭看他一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懷瑾哥哥,原來我在你心裏,竟然是如茨不堪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