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朝野風雲
有人的地方就有欲望和鬥爭,這一點放之四海而皆準,更別神都本就是一條永遠都不會停止奔湧的大江,每時每刻都是水流湍急,下有暗礁,稍不留心還會被卷入漩渦,屍骨無存。是以,在拜訪完太平公主之後,桃夭就再度回歸了以往的閉塞生活,隻是和以前不一樣的是,她的情報來源又多了一條,卻是出自鎮國公主府了。
也不知道太平公主是通過何種渠道鼓動了李顯,不久之後,朝中就傳出了他要立嗣的風聲。至於最終的人選,卻是遲遲未定,反正誰的都有,便連諸位大臣都爭執不下,李顯旁觀許久,反倒是不急著定下了,憑空生出無數風波。
而安樂公主那邊,韋氏到底還是沒能攔住近乎瘋狂的李裹兒。她理想中的那座定昆池還是開鑿了,而且綿延了數裏地,不僅規模宏大,更是造價不菲。請能工巧匠設的假山石泉暫且不,還精心在池邊鏤刻了各種神獸圖紋,鑲嵌了無數硨磲珊瑚之類的珍寶,其價值根本無可估量,引發神都百姓熱議的同時則又惹來了一大批禦史的彈劾,氣得李顯再一次病倒不朝,索性連奏章都交給了韋氏批閱。一時之間,韋後在前朝後宮都是風光無二,而關於她愛女的種種惡行就更加不了了之了。
“聽,陛下是又犯頭痛之症了?”半掩了手裏的一封信箋,桃夭看著剛從外麵進來的紅芙,眉宇間就帶上了幾分深意:“太醫院那邊怎麽?”
“還是老樣子,讓陛下安心靜養,少動怒,少勞累。”紅芙聽這幾句聽得耳朵都快生繭了,向桃夭轉述的時候也就帶上了幾分無奈:“開了些疏散的藥劑,都是尋常東西,其他就沒什麽了。”
李顯早年就有這症狀,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時憂心過甚落下的病根兒,自從登基以後被李裹兒的事鬧了幾次倒是越發嚴重了。
“老是頭痛也不是個法子啊。”桃夭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李顯對於韋氏的依賴和信任遠超她的想象,他這一病,朝事大半都落在了韋氏母女手裏,這可不是什麽好事。
“可是朝中又出什麽事了麽?”將剛從花園中摘來的鮮花插瓶擺好,紅芙隻是看著桃夭的臉色就知道決計不是什麽好消息了。
“張柬之大人的情況不妙。”桃夭歎了口氣,慢慢地將手中的信箋一點點地折起:“他和崔玄暐、敬暉等人聯名上書,指責韋後包庇安樂公主,以權謀私,欺壓良善百姓,還縱容府上惡奴草菅人命。林林總總,恐怕羅列了十餘條罪名都不止呢。”
“可這些不都是事實嗎?”紅芙不解:“這五位扶持陛下上位的郡王聯合上書,這等陣勢難道還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你以為陛下當真不知道這些?”望了眼李顯寢宮所在的方向,桃夭的麵色沉鬱極了:“他不過是心偏得厲害,無論如何都不想處理罷了。五王上書,恰恰是太過隆重了,恐怕會讓他直接生出這些人以擁立之功逼迫他就範的感覺。”
是個人都不喜歡被威脅,何況他如今再不是昔年唯唯諾諾的太子,而早已是黃袍加身的一國之主了。哪怕隻是為了讓張柬之等老臣明白這一點,他也不會對此多加理會,遑論這被送上風口浪尖的還是他最愛的妻女呢。那位宰相大人英明了大半輩子,這一次估摸著也要翻船了。
“那……那張大人他們要怎麽辦?”愣了又愣,紅芙怎麽也沒想到這事還可以從這個角度理解,頓時就有些急了:“陛下該不會對他們動殺心吧?”她對張柬之等人還是挺有好感的,自是不希望這樣持身中正的老臣落得不好的下場。
嗤笑了一聲,桃夭一麵示意紅芙生個火盆,一麵幽幽地繼續道:“咱們這位陛下啊,最缺的就是殺心了,這你倒是不必太過擔心。隻是……”有武三思這等宵在一旁攛掇鼓噪,張柬之他們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就是了。
“對了,紅芙姐姐,最近宮中有什麽動向嗎?”麵對這樣無能為力的狀況,桃夭也是唯有歎息的份,所以勉強一句帶過也就換了話題。因著太平公主的謀劃,她近來頗為關注朝事,對於後宮之中的人,反倒沒有以往那麽關心了。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從偏殿拿來火盆點上,紅芙心地不讓煙氣熏著桃夭,直到炭火的熱度真正上來了,她才停了手裏的活兒,開始認真盤點起來:“真正值得的,無非也就兩件。”
“哦?”桃夭隨手將那一紙信箋置於火盆之內,一邊看著火舌燎上來,一邊挑著眉追問:“居然能有兩件,都和誰有關啊?”
“這第一便是您的老對頭成安公主了。”拋開略有些沉重意味的朝事,紅芙的表情一下子就明朗了。提到李季薑,她甚至還有點高興:“她的婚事定下了,是韋後親自拍板決定的,駙馬就是她的娘家侄兒韋捷。”
“韋捷?怎麽會挑了這麽個人的?”桃夭頗有些詫異,這個人的名字她還真的聽過,不過不是因著少年有為,而是因其乃是神都出了名的浪蕩子弟。個性倨傲,蠻橫無理都是尋常可見,更甚於年紀輕輕不求上進,不僅沒有一官半職還偏愛眠花宿柳。若不是他還有個皇後侄兒的名頭傍身,恐怕在貴人圈裏都要排不上號了。
李季薑雖然腦子不好使,可至少樣貌和才藝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她原以為韋氏會把她放在更恰當的位置加以利用,多少還能籠絡一下人心,沒成想竟然這麽隨隨便便就給配出去了。
“嗐,還不是那位到現在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紅芙滿麵都寫上了不屑:“陛下在冊封她為公主的時候就沒有給她開府,她心中不滿卻又不敢言語,居然還學起了安樂公主,私下強搶百姓園林不,還連一分錢都不肯給。偏巧她手底下的惡仆在行事的時候碰上了大理寺丞李朝隱大人,當街就被痛打了一頓關押了起來,還給告到了禦前。陛下和皇後本就為了安樂公主的事在心煩著呢,哪裏還管得了她,可不就是一怒之下給配了個惡少嘛!”一口氣到這兒,她不由更加興奮,稍作停頓之後又忍不住補了幾句:“而且,奴婢聽,韋後本來是想利用她拿捏住高將軍府上的,所以前幾次她去找高公子才能通行無阻。可誰料人家壓根兒就瞧不上她,最近的一次竟是連府門都沒能進得去。韋後嫌棄她無能又慣會惹是生非,把她嫁給韋捷也算是個壓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