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勸諫
“太平公主如此肖似陛下,殿下難道想象不出來她上位之後會是何等情形麽?”李唐的下在武曌這個女人的手裏就已經變了味道了,所以,即便太平公主是李氏嫡係,他們也絕不能再冒險讓她一試了,什麽也得撥亂反正,直接扶持太子登基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更何況,老臣也不是要你對公主出手,隻要此番我們能先聲奪人,那一切就都還有轉圜的餘地。陛下的性命不會有後顧之憂,公主不會走上錯路、背負罵名,所有的壞事也都不會發生。而想要達成這些目的,隻要殿下你同意老臣的計劃就好。”
“張閣老……”攙著他的手僵了一僵,李顯眼底的陰霾更甚,話語之間猶豫未減,卻是又添了一份新愁:“你……你究竟打算做些什麽?”直覺告訴他,張柬之所謂的計劃應該遠不止表麵上聽起來的那麽簡單。
“太子殿下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隻要你肯點頭,那必定是一呼百應。”張柬之固執地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堅持道:“不瞞殿下,老臣已在暗中聯係好了桓彥範、李多祚等幾位將軍,隻等殿下你一聲令下就能火速行動。為了拱衛李唐的江山,我們這群人便是拋頭顱、灑熱血也在所不惜!惟求殿下早做決斷!”
“張閣老,你……你們……你們這是要逼宮麽?!”李顯的嗓音忍不住發顫,連托著張柬之雙臂的手都直接滑脫了下來:“這……這可是謀逆造反的大罪啊!如何……如何能使得!”
桓彥範和李多祚掌握著羽林衛和禁軍,那基本已是神都最重要、最精銳的武裝所在了。一旦這一批人集合到一起,那就算是再的動靜也會很快變成大風暴,再加上張柬之這個肱骨老臣,不定還準備了其他後手,如此一來,事情的發展就會完全脫離自己的控製了。他根本不敢去想,也想象不出來,這樣的行動會造成什麽樣的連鎖反應。如果母親是真的病重那也還好一點,如果……如果這一切原本就是她策劃好的陰謀,那他隻要踏出這一步就定然會踩進陷阱,而後萬劫不複。無論怎麽想,這似乎都不是一個好的安排,他唯有拒絕張柬之才能留下一線生機。
“太子殿下!事到如今,你以為我們還有任何躲避的餘地麽?!”張柬之一頭磕在堅硬的大理石地麵上,幾乎快要聲淚俱下了:“就算太平公主計劃得逞不會對殿下如何,而殿下你也不在乎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可梁王呢?梁王那邊也在暗中部署人手意圖不軌了,若是被他們搶占先機,我們可就永遠都沒有翻身的機會了啊!殿下,縱然你不顧及老臣等人跟隨多年的情分,不顧及自身安危,但好歹也得顧及李氏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吧?皇帝跟殿下總算還有母子之情,可武氏一脈得道的話,那大唐就要徹底地淪落到他人的手裏了啊!”
“武三思……”李顯艱難地咀嚼著那個名字,麵上的神情也因此而變得格外難看:“陛下是他的親姑姑,他總不至於……”話雖如此,可這一句卻是蒼白地連他自己都服不了。武三思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了,隻不過母親強勢,所以才始終被穩穩壓製,沒有半分出頭的可能。眼下,這現成的大好機會送上門來,以那人的貪婪短視,隻怕明知是個倒鉤也會拚命去咬上一口誘餌,那就更別是對自家姑姑下手了。隻要能登上帝位,恐怕讓武三思去殺誰都不會有任何壓力的。
“殿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張柬之眼瞅著李顯本來堅定拒絕的表情開始鬆動,於是抓緊時間又點了把火:“我們現在是騎虎難下,無論太平公主和梁王之間哪一方勝出,因著身份不占理的關係,他們都非得對陛下出手不可。但殿下你不一樣,你是皇位的合法繼承人,隻要我們搶在他們前麵,第一時間控製住整個局勢,再讓陛下親下聖旨,禪位於你,那一切困難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關鍵是,這樣一來,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死,也根本不會有大規模的流血事件發生,所有的過程都會是平安過渡,絕不會出現一絲一毫混亂動蕩的跡象,這難道不是殿下你一直都想要的麽?”
李顯被他一番長篇大論得精神恍惚,帶著一如既往的躊躇之色,他在呆愣了許久之後才緩緩地開口道:“你確定,不會出現傷亡麽?”他不想做丟掉李氏下的千古罪人,卻也不想傷害自己的生母。張柬之的辭並不是全無道理,換成是他出手,或許還能保住神都的一片安寧,可如果是另外兩個人,那就真的不一定了。尤其是武三思,他是個能為了一己私欲就不擇手段的人,這個國家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斷不能交到他手裏,否則一切才真叫完了。
“是,老臣可以用性命向殿下保證!”張柬之仰頭盯著李顯的眼睛,一雙老眼中滿是誠懇和欣慰:“陛下不會有事,神都的和平安寧也絕對不會被破壞!羽林衛和禁軍隻是起到場麵上的震懾作用而已,一定不會讓血色在宮禁中蔓延開來的。”
“可就算是這樣,孤起兵謀逆的罪名隻怕也逃不過吧?”仰長歎了一聲,李顯閉了閉眼,眉宇間的痛苦愁思簡直快要將他淹沒:“後世的史書上,已經注定要落下一個罵名了……”哪怕設想的再好,但凡做了這種事又怎麽能不留下話柄呢?他倒不是擔心後世會如何,光是這輩子,他大概都要被人戳著脊梁骨數落了。
“這個殿下就放心好了,老臣既然敢建議你如此行事,那肯定會將所有細節都考慮在內的。”隻要他肯答應,張柬之就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了:“這不是還有張氏兄弟在麽?他們趁著陛下病重,越俎代庖,下令閉宮,還不讓任何人接觸陛下,這已然是犯了大忌了。殿下你不過是心憂母親,操勞國事,清君側、除佞臣罷了,這又何罪之有呢?”一個出師之名罷了,他早就成竹在胸了。
“清君側……”李顯舔了舔已然幹燥到開裂的唇瓣,最終也隻得重重地點了點頭:“好,那就按張閣老你的計劃行事吧!孤,同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