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安樂郡主
桃夭占著年紀的便宜,就幹脆跟在了太平公主身邊,一邊一絲不苟地有樣學樣,又跪又拜地進行著儀典流程,一邊偷眼打量著周遭的權貴重臣。她來神都這麽久,隻有在今才算是把那些傳中的人物都見了個全,可恨她大多都不認識,此刻身處的場景也沒人能給她介紹,隻好藉由衣著和站位來進行揣測了。
站在皇帝下首不遠處、著明黃色衣衫的男子顯然就是太子李顯了。這是個身姿頎長、長相俊秀的男子,然而麵容之上似乎始終籠著一股壓抑的氣息,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就莫名的佝僂瑟縮,難怪就算是太平公主,對自己這個兄長的評價也無非怯懦二字。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人是怎麽養出安樂和新平這兩個跟氣質跟他截然相反的女兒來的。
然後就是跟太平公主相隔不遠、形容肖似太子的一個赭衣銀冠男子。若她所料不錯,那應該是相王李旦,李顯和太平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也是崇昌、霍國、清陽等人的生父。關於這位殿下,桃夭所知不多,看起來也是個相當低調的人。但是,作為為數不多還好好地活在神都的李氏子孫,這也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就對了。
而剩下的她能猜出一二的,也就是剛見過的梁王武三思和他身邊的幾個年輕子侄,其中有一個大概就是安樂郡主的夫婿武崇訓。光看模樣倒也是年輕有為之人,可一想到太平公主對這一家人的極差觀感,桃夭也就不多做幻想了。至於安樂郡主,她倒是沒有瞧見,想來已婚的宗女,除了過於特殊的太平公主以外,都不會出現在這個場合,怕是要到晚間的宴會之上才能一睹第一美人的風采了。
不過最讓她覺得高興的是,她在烏壓壓的人群裏看見了高叔叔。而立之年的男子一身武將的悍勇之氣,即便麵容俊美、衣飾考究,也難掩他透體而出的淩厲殺伐,站在人堆裏,就好像是一杆寒光凜凜的長槍,搶眼而醒目至極。
高叔叔來了就意味著懷瑾哥哥肯定也入宮了。桃夭眯眼偷笑,懷著一點的秘密獨自開心著。現在的她,滿心滿眼都是即將見上麵的少年,什麽新平郡主、安樂郡主,統統都飛到九霄雲外去吧。
太平公主見狀,也隻有暗暗好笑的份。孩子的心啊,生來就容不下那麽多醜陋和邪惡。也幸好她很快就要回到長安,遠離這塊是非之地,否則,這樣可愛的喜悅又能維持多久呢?
皇家祭典流程繁瑣,規程甚多,及至所有儀式都舉行完畢,桃夭已經累得腰酸背痛。跟在太平公主身後回去休息的時候,她看著對方仍舊挺得筆直的腰杆,眼神中就流露出分明的羨慕。看來宗室貴女的待遇也不是人人都能夠享受得起的,至少自己還沒修練出來,還是個有血有肉、會疼會累的凡人啊。
“抓緊時間歇會兒吧,再有個一盞茶的功夫,觀風殿就要傳宴了。”年年都是這一套,太平公主對這一應流程已是相當熟悉,看著瞬間垮下一張臉的女孩,她忍不住就伸手揉了一揉:“好了,別苦著臉,一會兒你家懷瑾哥哥又要覺得是我虐待你了。”
“殿下就別拿我開玩笑了。”一聽隻剩一盞茶的休息時間,桃夭的臉簡直都快皺成個包子了。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活到晚上去見懷瑾哥哥呢。
“一會兒開宴你還是跟著我,不過我未必能一直顧到你,要是安樂她們來尋釁,你自己留心著些。”笑過之後就又正了臉色,太平公主發現自己近來為這個丫頭操的心比以往十幾年還要多:“你那麽機靈,可不要丟了我的臉啊。”
“是,夭兒明白了。”深知太平公主並非題大做之人,眼瞧著她這般鄭重其事,甚至頗有些不厭其煩地跟自己念叨著這些,桃夭就知道晚上那一關必定是不好過的。當下也就斂了偷懶的心,硬逼著自己打起精神警惕起來。
倒是秋原看在心裏很有幾分不忍,在給她們整理儀容的時候又偷摸著給桃夭端了盤她最愛吃的桂花栗子糕。怏怏了一下午的女孩接受了這份賄賂,這才稍稍振作了一點,氣得太平公主直戳她額頭罵沒出息。一時之間,攬月殿裏一片嬉笑之聲,在冬日寥落的黃昏裏顯得分外溫馨。
而另一邊,東宮正苑之中,一身太子妃大妝的韋氏眼尾上揚,襯得本就濃豔的五官更加嫵媚,三言兩語間就帶上了勾人的氣息:“你怎麽這個時候才過來?是不是又跟郡王爺吵架了?”
“哼,是他武崇訓欺人太甚,跟我有什麽相關!”渾若無骨地斜靠在韋氏身邊的軟榻之上,一個雪膚花貌的女子漫不經心地拂著自己身上那條茜色石榴裙的精致袖邊,跟韋氏有著七分相近的嬌豔麵容上就流露出了濃濃的鄙夷:“他收個通房經地義,我自問也從來沒有約束過他。憑什麽到我看上個男寵他就不樂意了?成日裏跟我宣揚武家門楣如何光耀,容不得汙點,可他怎麽不瞧瞧武攸暨去!那位公主殿下的男寵和情人都快遍及朝綱了,人家武攸暨什麽了嗎?偏他最能耐!”
“裹兒!”輕聲嗬斥了一句,韋氏放下手裏拿著的胭脂,看向女兒的神情就帶上了幾分不認同:“這是在宮中,人多口雜,雖然眼下就我們母女,可你話也該注意分寸才是!”太平公主的勢力有多大,她到現在也沒能徹底摸清。武曌太過偏愛這個女兒,甚至還將自己得用的人給了她不少,這母女倆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韋氏自然不敢在這個時候去拔虎須。
“我有錯麽?”微微坐起了一點,安樂郡主李裹兒抬手扶正了自己望仙髻上插著的一支翡翠步搖,輕扯朱唇就露出了一個更加譏諷的笑:“她可是把最心愛的男寵都送到自己母親身邊了,那蓮花六郎日日在貞觀殿流連,生恐誰不知道一樣!怎麽,她太平能做得,莫非我就不得了?我就不信,在這神都皇城裏誰還能比誰更幹淨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