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入神都
“紅芙姐姐,我們還要多久才能到洛陽啊?”輕揉著已經坐馬車坐到僵硬的腿,桃夭皺著一張精致的臉,看起來格外的惹人心疼。她從出生至今,基本上就沒有踏出過雍王府,這第一次出門就趕了這麽久的路,實在是習慣不來。
眸帶憐惜地伸手理了理女孩鬢邊的碎發,這個叫紅芙的少女語意溫柔,極有耐心地哄著自家的主子:“奴婢問過車夫了,大概今日下午就可以進洛陽城,郡主再多忍忍吧。”
作為劉氏身邊第一得用的大丫鬟,她也算是看著姐一點點長到今的,那樣雪團一般的嬌**娃兒,能在顛簸了這麽些後才開口,著實是不容易的了。盡管她也清楚,為了照顧這邊,高將軍一行人已是將速度降至了最低,可她們畢竟是久居後院的女子,哪怕活計幹得不少,也絕比不上一般的男子皮實。
“嗯,我知道了。”扁了扁嘴應下,桃夭雖然累到了極點,卻是懂事地沒有鬧脾氣。抬手掀了一點車簾朝外望去,她稚嫩的嗓音中就帶上了幾分好奇:“紅芙姐姐,洛陽比長安好看麽?”
因著年歲太,她也並沒有怎樣逛過長安,可在她的印象中,那個每年春就十裏桃花燃遍的地方總是最美的。不過,既然連皇帝陛下那樣的人都選擇住在洛陽,明神都比起自己生長的地方應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當然,這種問題,她也就隻敢跟紅芙提提,否則,要是碰上自家三哥,不嘲笑她家子氣才怪呢。
“洛陽是子腳下,和長安的氣象自是大不相同的。”紅芙是府上的家生子,年幼之時倒也曾隨負責采買的雙親出過幾趟遠門,見識遠非尋常丫鬟可比,這也是劉氏放心把女兒交給她照顧的原因之一:“不過洛陽的牡丹花極美,眼下正是盛開之時,郡主若有心,不妨仔細看看。”
一直策馬跟在車邊的高仙芝隱約聽見了其中的對話聲,如玉的麵龐漾起一抹溫潤的笑,卻隻是一閃就消失不見了。桃夭她,明明還隻是這麽的一個孩子,偏偏……
“這就是命啊。”一眼看穿兒子心中所想,隨在另一邊的高舍雞低歎一聲,已經有了風霜痕跡的眉眼之間盡是堪破世情的淡然與寥落:“得到的越多,所要付出的代價就越大,而上往往會吝嗇到連選擇的機會都不給。一旦你降生到這個世上,除了死,也就隻能忍著、受著、好好活著。”
“父親……”並沒有想到素來豁達爽快的人會突然冒出這麽一番深刻的論調,高仙芝一時之間有些晃神,愣怔了好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作何反應才對。實在的,他並不認為高舍雞這番話是針對他的,可如果是針對桃夭,那未免也太不正常了一點。畢竟,五歲的孩子哪怕再早慧也是有限,那幾句話過於隱晦,不是光靠聰明伶俐就可以理解得了的。
擺了擺手,高舍雞似乎再沒有了多下去的意思:“一時感慨而已,你也不用太過深究什麽,遇事能多想想我這句話就夠了。”
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高仙芝也不是個多話的人,收了話頭就繼續悶聲趕路。一行人馬不停蹄,終於在日落之前進入了神都洛陽。
“郡主,今日色已晚,我們幹脆休息一宿,明日再進宮麵聖吧。”在城門口稍停了一會兒,高舍雞俯身將自己的決定告知馬車裏的桃夭,字裏行間的語氣很是柔和,絲毫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孩子就有所怠慢。
從窗口地探了一下腦袋,桃夭雙目帶笑,隻是嬌憨地應了一聲:“一切都聽高叔叔的。”盡管還是少不更事的年紀,但因著家世的緣故,她很清楚,這洛陽城並不是她能夠隨意使性子的地兒。就目前來,或者可能以後更長的一段時間裏,麵前的這個男子,便是她在這裏唯一的依靠了。所以,無論如何,跟著他總是不會有錯的。
“好,那就隻能委屈郡主在我府上將就一晚了。”清俊的麵容之上流露出慈父特有的寵溺神情,高舍雞微微一笑,當即就下令隊伍往臨近皇城的一個方向而去。
自從三年前奉詔入京,皇上就欽賜了一座將軍府以示恩寵,也方便他在洛陽久居。如今帶著桃夭一起,有這麽一處府邸,倒也的確是便宜了不少。
而幾乎是在他們進城的同一時刻,身處皇宮之內的武曌就得到了無比詳盡的消息。一邊聽著底下人的回報,她一邊頭也不抬地繼續批閱奏折,看起來頗有些不在意的味道:“這麽來,桃夭郡主是跟著高舍雞一起的?”
“是。”半垂著頭應了一句,單膝跪地的黑衣人身形單薄且纖細,聽聲音竟然是個女的:“屬下一路跟來,並沒有發現暗中有任何雍王府的人存在,郡主隻帶了幾個隨侍的丫鬟和仆役,而這些人中也沒有一個會武。”
想起來也是奇怪,明明聽雍王極其寵愛這個女兒,可偏偏放心讓這麽的一個孩子單獨上路,哪怕沿途有高將軍護送,那也到底是外人啊。還是,雍王為了打消皇上的顧慮,幹脆就玩了一手棄卒保車,盤算著要用一個女兒的性命來換取闔府上下的安然無恙?
朱筆在紙上略一凝頓,武曌輕哼了一聲,卻聽不出半分喜怒:“他倒是放心。”著,她合上最後一本奏折,放下筆就徑直站起了身:“既然在將軍府上安頓下來了,你就暫時不要管他們了。去太平那兒走一趟吧,讓她明日記得進宮。”
“是,謹遵陛下吩咐。”越發恭敬地應下,黑衣女子躬身退了出去,輕輕闔上門扉之後一個縱躍就消失在了茫茫的暮色之中,如同她來時一般的悄無聲息。
而禦書房中,孤身一人立於窗前的武曌虛眯著鳳目,威儀赫赫的容顏之上卻是隱約閃現出了一抹蒼涼:“高處不勝寒啊。”連子孫後代都要對自己諸多避忌,她難道,就真的這麽罪無可恕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