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我一直被囚禁在宮裏，雖然也說不上是被剝奪了自由，大部分時間都是我不願意出門。就這樣活著，我甚至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麽年歲。自從蕭攸死了之後，我再也沒有開口說話。於是失心瘋這個病，身邊的人也逐漸相信了。
熹崇和母後，時常來看我，可我隻是靠在窗邊，看著外麵蔚藍的天空，一言不發。我知道他們並沒怪過我，即便我犯了錯。可懷瑾真的是從來沒有看過我，我知道他是真的恨我了。
這樣的日子，過的格外清冷。可能是早就習慣了有那個人的生活，突然一下子，那人就不見了，我怎麽也沒辦法適應。有時候夜裏醒來，看著偌大的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我還是會悄悄的哭出來。
我不是很難過，隻是格外的想念那個人。最後，我一病不起，纏綿病塌。雖然一直飽受病痛的折磨，可我竟覺得那是老天可憐我，讓我早點去黃泉同蕭攸作伴。我唯恐他，等的太久，久到不耐煩。
縱使服了那麽多的藥，卻還是沒用。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是時候該離開了。這也算是一個解脫。在最後的時候，我讓身邊隨從出宮，把懷瑾喊來。也許是我太累了，竟靠在床邊，睡著了。等睡醒的時候，朦朧的雙眸裏，就看見站在麵前的那個人。
這麽多日子過去，他一點沒變，似乎還是多年前初見時的書生模樣。
我勉強笑了一下，輕聲道。“你來啦。”曾經彼此之間的故事，都像是過往雲煙，再回憶時，都覺得恍若隔世。
“嗯，你怎麽病成這樣？”他在床頭坐下，皺眉看著我。沒有那天在軍營裏的冷漠表情，整個人還是溫柔了起來。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喊你來。其實，是想把欠你的對不起，同你親口說一次。雖然我知道，你已經厭煩了我對你說這句話，可我還是想說。我這一生，虧欠你太多。”我揚頭望著他，蒼白麵容上，綻起淺笑。
似乎蕭攸臨走前，說的也是這句話。我們兩個，自私地相愛。傷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人，辜負了那麽多人。卻隻是為著一個簡單的不能在簡單的理由，我想我們在一起。所以哪怕背棄他們，違背世間道義，我們都會奮不顧身地在一起。
這樣的路，走下去雖然痛苦。可隻要有他陪著，我都覺得格外幸福。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愛上蕭攸，和他在一起。隻是我唯一後悔的是，沒有一開始就勇敢的堅持下去。才讓我們彼此，都浪費了那麽多時間。
“我根本沒有怪過你，我隻是怪自己，耽誤了你。阿末，你會好起來的。”懷瑾將我摟在懷裏，忽地眼眶濕了，哽咽同我說道。其實我已經不想再活下去了，這樣一個人活著，好累好辛苦。我還是想要去都那個人身邊。
“懷瑾，我真的累了，真的想走了。可你要好好活著，找一個真心待你的女子，在一起。”我聲音漸漸低微了下去，突然全身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我頹然倒在那人懷裏，緩緩閉上雙眸，眼見一滴淚無聲滑落。
這樣的結局，我已經滿足了，起碼我曾經同蕭攸愛過，走過很長的一段日子。那段記憶，我會永遠記得。我隻求下輩子，我還能遇到他，還能好好愛他。這樣已然足夠。
那麽，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再見。
腦子裏空白了片刻，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再睜眼，自己已經被縛上鏈索，踏上了黃泉之路。路旁的彼岸花如火如荼的開著，勾起我前幾世的記憶，洶湧而來。上一世，那人不在身邊的孤單還是讓我有些落寞，此時也不做聲，乖乖的跟在鬼差身後。
還沒走到閻王殿，便見不遠處，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站在岸邊，同月老說著話。那是……蕭攸？不對不對，那是幽冥。也不對，感覺上好像比從前，有了些改變。
我走的越近，就看的愈發真切，依舊是上一世，蕭攸的麵孔。那眉眼，那背影，我怎麽都不會忘記。我愛了那麽久的人，我怎麽會不記得。這樣認真看著，忽然鼻子一酸，當真是在黃泉等著我啊。
月老先留意到了我，隨即蕭攸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了我。看我的眼神，有些欣慰，還有些溫柔的光。他愣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走到我麵前，猶豫片刻，還是張開了手臂。
“抱一下？”蠢貨，這種事情還要征求我的意見嗎！可是我手被繩索束縛住，也沒辦法抱他，便別扭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蕭攸反應了過來，飛了個眼刀給那鬼差，隨即繩索就被解開了。我舒展舒展手臂，同他麵對麵站著。誰不不肯主動一下，氣氛陡然尷尬了起來。我衝他瞪了瞪眼珠，蕭攸摸摸鼻子，有些難為情，卻還是傾身，抱了我一下。
這熟悉不過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我不由得動容了。竟然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蕭攸，還是幽冥。我愣住，定定站在那裏，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想要看出答案來。
那人臉頰卻是忽地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躲閃開我的目光，說道。
“來的這麽遲，讓我好等啊！”我這才回過神，垂下眼簾，悄然說了句。
“你以為，死那麽容易啊。明明是你臨死時說，讓我好好活著的。”
他一下子又傲嬌了起來，衝我揚眉說道。“要不是我救你，你能活那麽久嗎，還不知道感激我。”我看他明明是幽冥的表情，蕭攸該說的話，一下子就呆愣在那裏。
究竟是誰，現在這個人究竟是誰。
可他說的那些話，又讓我想起了當年救我的蕭攸。雖然是在這人世經曆情劫，但是那段感情，我的確是全身心的投入進去。我深深的愛過他，難以忘懷。雖然最後的結局，並沒有圓滿，我依舊不後悔。
隻是現在的狀況，讓我有些茫然。
這時候月老上前，朝我們兩個打了個照麵，笑眯眯的說道。“好久不見啊，沒想到二位還和當初一樣，那麽要好。”
這話剛一說完，我還沒什麽反應，身邊那人倒是矯情了起來，叫囂道。“誰和這丫頭要好啊！月老，我還沒和你算賬呢！”我扭頭看著他那種嫌棄的表情，突然覺得似乎和當初的蕭攸重合了起來，一樣的不屑，一樣的冷漠。
我早該料到的，即使上一世那人對我多麽好，甚至拿性命救我，可那不過隻是幽冥的一次短暫經曆而已。他隻是喝下了孟婆湯，忘記了我們從前的恩恩怨怨，才能這麽奮不顧身的對我好。可是現在，那個人死了，現在在我麵前的隻是幽冥。依舊是個沒心沒肺，喜歡挖苦別人的臭小子。
這樣想來，上一世的那些事情，就好像過眼雲煙，已經完全不複存在了。我難得這麽愛著一個人，可那個人就這樣不在了。突然，心裏又開始難過了起來。
我低著頭，一聲不吭，沒有像從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和幽冥鬥嘴，隻是靜靜站在邊上，聽他們兩個說話。
“哎？老頭，我和她的紅線，究竟解開了沒有？什麽時候才能解脫啊，總是對著她，我都快悶死了！”幽冥不耐煩地問道，惹得路過的鬼紛紛側目。
“這個啊，快了快了，再給小的一點時間。所以還要勞煩二位，再投胎一次。”月老抱歉的拱拱手，一臉慚愧。
“幾十年的時間都過去了，你還沒解決？你這都是什麽辦事效率，我非得在天帝麵前告你一狀才好！”幽冥揚言威脅，嚇得月老臉色大變。
“神君，您大人有大量，就看在小的廢寢忘食，依照您的吩咐，幫您安排上一世戲碼的份上，饒小的一回。”什麽叫做依照他的吩咐？月老這樣安排我和他，全都是他的意思？那他其實隻是想捉弄我是嗎？
枉我和蠢貨一樣的喜歡蕭攸，其實在幽冥眼裏，隻是被安排好的一場戲？他隻是懷揣著想要戲弄我的想法，才陪我走下去的嗎？我終於一切都明白了，歸根結底，是自己被人給耍了。多可笑，我竟然是唯一被蒙在鼓裏的人。
如果是平常我一定會擼起袖子，和他打上一架，可這一次，我沒有。我依舊隻是低著頭，沉默地站在那裏，至於之後他們又說了什麽，我都已經不關心了。
我隻是很難過，因為我付出的感情，在那個人眼裏，竟然是一文不值。
之後我回過神，便同他們一起去了奈何橋，等著下一次轉世。幽冥突然又跑去要和自己師兄敘敘舊，便一個人離開了。我就和月老兩個站在那裏等他。
“姑娘，今天似乎有些不高興啊。”月老摸摸胡子，悄然同我說道，看上去是早就料到了。
“你說，現在在我眼前的，究竟是蕭攸，還是幽冥？我有點糊塗了。”我呆愣地說道，又落寞的繼續垂著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