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這個你不用過問，總之我不會把你留在這裏了，我要帶你走。”蕭攸一字一頓的開口，像是在說著什麽承諾，表情鄭重，讓我一時有些恍惚。如果這是我成親之前，所有的事情都還沒到來的時候，他這麽和我說，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同他走。
我等他這句話，等了太久，太辛苦了。隻要他稍微同我示好，我定會毫不猶豫的走向他。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我沒辦法拋下熹崇還有母後，和一個造反的罪臣在一起。那樣，隻會給家族蒙羞，我又怎麽對得起父皇在天之靈。
“蕭攸，你走吧，別再來找我了。我們已經結束了，如果你還顧念那點情份，將來就對熹崇手下留情。我就這一個弟弟。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失敗，淪為階下囚。”可我也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蕭攸輸，到時候定是死路一條。這話，我自然沒有說出口。
現在兩難的情況下，我的一個選擇都格外艱辛。明明彼此已經如此痛苦了，老天卻還是不肯給任何機會於我們。當年在宮裏的爾虞我詐，都不及現在心裏的精疲力竭來的沉重。
如果沒有遇見蕭攸，沒有認識他，那該多好。我現在就可以毅然決然的決定，不會有痛苦，即便最後是失敗，我也不會遺憾。
我伸手想要將他推出門外，可始終不敢弄出太大聲響，深怕驚動了旁人。蕭攸卻根本不動，握住了我的手，凝眸看著我，滿是憐惜。我的顧慮，我的痛苦，他應該都明白。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是步履維艱。
“我們兩個人的感情，總是放在所謂的利益，名譽上權衡。阿末，這樣是不是太累了。當初我就是這樣，顧忌的太多，卻狠狠的傷害了你。現在，你難道還想這樣，繼續傷害我們兩人嗎？你總是為別人考慮，你有沒有想過自己？”
他一連串的反問，將我逼得啞口無言。我的確是很累，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為著熹崇的皇帝之位，處處謀劃。原本我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因為我曾經跪在父皇麵前承諾過，我會好好照看熹崇，一定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於是那些年來，我一直都是這麽做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熹崇，為了父皇辛苦打下來的基業。除了，我愛上蕭攸。這件事，我沒辦法控製，等意識到的時候，早就晚了。一切都沒辦法挽回。
我曾經覺得，為自己親弟弟做出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直到遇見杜畹，直到她無辜犧牲，我開始質疑自己的所做的了。為了弟弟所謂的皇位，犧牲了那麽多的性命，這個深宮裏。看見的，看不見的角落裏，都曾經枉死過那麽多的人。
我竟然也逼死了自己的幼時玩伴，自那之後，我每次想到杜畹，都滿是歉疚。一邊安慰著弟弟，一邊卻怎麽也說服不了自己去釋懷。這皇位究竟值不值得？我想熹崇做一個好皇帝，是為了黎民百姓。
可在保護這位子的時候，又犧牲了那麽多無辜的性命。這究竟還有什麽意義。就連我深愛的那個人，也因為我的身份，無法接受我，不停的傷害我。
“蕭攸，那你為什麽不選擇拋下一切，帶我遠走高飛。卻讓我拋下一切，做一個不忠不義的人？”我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抬頭直直看他，反問道。他自己都放不下那些，又憑什麽要求我放下。明明愛我，卻還是舍不得自己手裏的那些東西。這份愛也突然變得微不足道。
“你知道，我現在擁有的這些，是我花了多少的時間，多少的精力，才能得到的嗎。一下子放棄，談何容易。”我一早就料到，他會是這樣的答案，也並沒有多麽驚訝。隻是淡淡笑了起來，果是意料之中。
“我不想知道，你曾經多麽辛苦。我隻知道，你不會為了我放棄這些。”我本不願同他糾纏在這些問題上，因為我根本不介意江山和自己，那個更重要的問題。隻要他愛我，那就夠了，其他的遠遠沒那麽重要。隻是此時此刻，我不過是想找個理由，拒絕他，趕走他。
“你走吧，蕭攸。我不會和你走的，我們如今已經是敵人，不該在一起的。”我轉身，背對著他，不再想看見那人的模樣。因為我怕，在那人溫柔的注視下，我會妥協，我會軟弱。
從來不懼怕旁人的我，卻唯獨這一次，開始害怕溫柔的蕭攸。因為他每一個溫柔的眼神，動作，話語，隨時都會變成我投降的理由。
“阿末，既然如此，你可不能怪我了。”蕭攸突然在我身後慨歎一聲，我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得脖子上一陣發麻。接下來，渾身酸軟，便直直地要倒了下去，卻落到了那人的懷抱裏。就聽那人幽幽歎了口氣，在我耳邊輕輕道。
“我如今再見你，又怎麽舍得放手呢。”那句話之後，我的意識就瞬間空白，昏了過去。
等我再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微微有日光從窗戶外照進來。映入眼簾的是那人線條淩厲的下頜，我是枕在了他的腿上，四周一陣顛簸，隱隱還能聽到外麵傳來的馬蹄聲。
這裏是，馬車！我這才反應了過來，猛地坐了起來。這動靜驚醒了蕭攸，他見我醒了，舒緩了眉目，看著我。我不理會他，掀開馬車的簾子往外望去。外麵浩浩蕩蕩的人馬，整齊劃一。這些，估計都是蕭攸的軍隊了吧。
“我怎麽就在這裏，你讓車夫停下來，我要下去！”現在唯一閃現在我腦海裏的念頭，就是這個。我不能和他走，我必須要回去。
“我不會讓你回去的，我們已經前行了大約三個時辰。早就出了京城，你就算想回去，也沒辦法了。”蕭攸這時候，坦然同我說，那模樣看上去竟讓我感覺分外無賴。
“你！”情急之下，我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沒想到，現在這人竟然這麽過分。我不答應，他還敢直接把我打暈帶走。現在懷瑾可能已經發覺我失蹤了，又不知道該多著急了。雖然他還在生我的氣，但我知道，他還是會擔心的。
現在看來，我的確是沒有回頭路可以選了。
“阿末，你乖乖呆在我身邊，我不會虧待你的。”他拉著我的手，誠懇地說道。自從那日受傷之後，那個對我桀驁冷漠的蕭攸，已經不存在了。現在在我麵前的他，終於肯將所有的情緒都對我表達出來，不再隱瞞。
可這樣強行把我擄走，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一來，要是讓熹崇和母後知道，他們會有多麽痛心。當麵臨國難的時候，堂堂公主竟然率先投向了敵人的陣營。我想，他們該對我格外失望了吧。
“我不要，我隻要回去。”我收回了手，垂下眼簾，堅決說道，絲毫不給他任何機會。
“你想氣死我嗎！回去又怎麽樣，你能替那皇上打仗，替他保家衛國嗎？回去了，你有什麽用，還不是死路一條。”他怒了，衝我不屑回嘴。
他說的我都明白，可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回去。即便，我回去對這場戰役的勝負來說，起不到作用，即便可能到頭來，我還是逃不過一死。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可以逃走。縱使是輸，是死，我也要同熹崇和母後，還有懷瑾在一起。
他們陪伴了我那麽久，我怎麽能到最後關頭，卻對他們置之不理呢。
“蕭攸，你想讓我一直被愧疚折磨嗎？我是公主，就算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國都裏。我不能逃，所以你就放我走吧。”我抿唇，對蕭攸慷慨的，說完自己想說的話。這一生，被他愛過，我已經不再有遺憾了。
我不怕死，我唯一怕的就是被自己最親的人仇視，這樣的感覺，我想來都覺得可怕。
“就如同你不想看著我死一樣，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回去赴死。”蕭攸斬釘截鐵地同我說，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我知道，他不會放我走了。
可是這一切，竟然這麽可笑。我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根本不予理睬。如今，當我決心放棄，要徹底離開他的時候，這人又鐵了心的，不願意放手。恐怕真的是造化弄人呐。我們總是在不停的退縮，猶豫，彼此傷害，卻始終不肯正視一眼自己的內心。
“蕭攸，你勉強不了我的。”我知道，我是否會變成罪人，對他來說，根本不重要。蕭攸要的，隻是我這個人，其他的都毫不重要。可對於我來說，我不想被弟弟和母後厭惡，不想他們失望。畢竟，他們是我最親的人。
“我這都是為你好，你怎麽不明白呢。”我怎麽會不明白呢，我比誰都懂，卻無法允許你這麽做。他說完，伸手將我摟進懷裏，輕輕拍著我的肩膀，格外疼惜。
這樣的溫暖，對於我來說太過奢侈，曾經我隻能在夢裏感受。可如今真的走到我麵前了，我卻惶惶不安的不願接受。很多事情，遠不是能夠可以如我們想象的，那樣去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