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阿末，你怎麽會明白我的感受呢？我那麽深愛著的人，因我而死。我曾經說過，會永遠和她在一起，不離不棄。可現在呢，我不得已背信棄義，還要娶別的女人為妻。我心裏怎麽能不愧疚。”熹崇目露悲切，一字一句說的痛心。
他的感覺我怎麽會不明白，這種深愛卻沒辦法相守，拚盡一切還是無能為力的感覺，我再清楚不過了。隻不過，熹崇比我好太多了，起碼他還曾經得到過，他的記憶裏，永遠都是他和杜畹兩個人最幸福的過往。而我呢，我記得的隻有傷害，隻有痛苦。
“日子還要過下去，你是皇帝，總要拿自己最昂揚的一麵示人。再內疚自責，都隻能放心底。倘若你能做一個好皇帝，杜畹在天之靈也能得到慰藉。”那些感同身受的話，我還是沒有說出口。已經過去的那段感情，注定不能被旁人知曉，無法暴露於日光之下。
“我會做一個好皇帝，但是我不能保證我會做一個好丈夫。”熹崇垂下眼簾，幽幽說了一句。他是我弟弟，我太了解他的個性了，永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一意孤行。
“熹崇，你不能這樣。那個要嫁給你的姑娘，她是無辜的。你這樣子，想過她的感受嗎。”我苦口婆心的勸，可他似乎是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對我的話仿若未聞。
“算了，阿末，我累了。你先退下吧，這一切都交給你們處理吧。你放心，那個女人，我是不會虧待的。”熹崇扶著額頭，顯得分外疲憊，輕輕道。
我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丟下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最近這日子真好，這麽多人要成親。”弟弟驀地，自嘲一句。可這話聽在我耳裏，總覺得有些刺耳。什麽叫做，這麽多人？除了我和熹崇，還有誰？這樣想著，一種恐慌的感覺攀上心頭。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頓住腳步，轉身問他。
“你不知道？蕭攸過幾天，也要成親了。”腦子裏轟鳴一陣，我也不清楚是怎麽出的門。隻知道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唯一能記得的事情，就是他要成親了。在我成親沒多久之後，他也要成親了。蕭攸，這麽薄情寡義的人，竟然還有姑娘願意嫁給他。當真是造化弄人啊。老天像是和我開了個玩笑，將我推至了深淵，看不見光亮。
之後我打起精神，又去了母後那裏，同他說了熹崇的意思。自然是說弟弟沒什麽意見，並沒有將熹崇同我說的那些話，轉達給母後。許久沒和母後見麵，我們倆又在一起說了些家常，然後母後留我在這裏吃晚飯，我也就答應了。等回到家時，已經是天黑了。
正廳裏卻還點著燈，懷瑾獨自坐在那裏，桌上的飯菜未動分毫。他怕是一直等我回來吃晚飯，等到現在吧！這樣想著，我就變得抱歉起來。之後那人成親的消息，又去母後那裏，這樣下來，竟然忘記了找人通知一聲懷瑾。
“懷瑾……”我怯怯喊了一聲，站在他邊上。懷瑾不知道在想什麽，有些走神，竟然沒留意到我到了身邊。我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反應過來。
“你回來啦！吃飯了嗎，餓不餓？”懷瑾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又讓我更加的內疚起來。他為了等我，一口飯沒吃，現在不僅沒怪我，還這麽關心我。
“我在母後那裏吃過了，你還沒吃嗎？對不起啊，我忘記找人通知你了。”我扯著他的衣袖，笑著哄道，又輕輕眨了眨眼睛。
“沒事啦，你吃過就好，我其實就怕你餓著。”懷瑾沒有怪我的意思，倒是放心了下來。
“公主，駙馬可是等了您很久呢！”邊上的小丫鬟上前來，打著趣地說道，趁懷瑾沒有羞惱之前，端著桌上的飯菜去了廚房。“我去再把飯菜熱一下啊。”
等她走了，懷瑾的臉果然是微微一熱，又連忙垂下了頭。家裏年輕丫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閑著無聊的時候，開開懷瑾的玩笑。因為懷瑾臉皮薄，總是愛臉紅，所以惹得丫鬟們更加放肆。我脾氣又好，從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責怪她們。有時候，還會和她們一起笑笑。日子就是在這種沒有說說笑笑的狀態裏度過，我時不時都會想，若是可以一直這麽下去該多好。
即便現在，我又因為那人成親的事情難過，可回到家裏，看見還有那麽一個人在等著我。我就已經滿足了，隻有有懷瑾在，就夠了。縱使被人拋棄，被人玩弄，都還有這麽一個人，永遠等著我。
“等一會，飯菜就熱好了，你多吃點。以後我要是進宮的話，你就別等我吃飯了。”我柔聲說道，平平淡淡的。
懷瑾拉著我的手，一直都沒放下。等臉頰不那麽紅了，才慢悠悠道。“沒關係，反正我也不餓。”他說這話，雖然普通至極，可聽上去還是讓我心頭一熱。
“再過段時間，熹崇就要成親了。”
“你今天就是去談這個事情的？這是好事啊，是哪家的姑娘？”懷瑾也顯得高興，好奇的問我。
“是丞相的千金，挺不錯的。”正說完，丫鬟已經端著熱好的飯菜上桌了，我拿著筷子，給懷瑾夾了菜，放到他麵前。“快趁熱吃，多吃點。”
懷瑾朝我爽朗一笑，不再說別的，專心吃著飯。我就坐在他身邊，托著下巴，靜靜看他吃飯的樣子。最初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是一副書生模樣。現在看，果然是的。就連吃飯的樣子，都格外斯文，安安靜靜的，不疾不徐。
我已經慢慢習慣了，有懷瑾的生活。他似乎早就融入我生活的一部分，彼此息息相關。所以我無論之前有多麽落寞，在看見他的那時候，所有負麵情緒早就煙消雲散了。我隻想留在他身邊，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個小生命，隻有一個爹，那就是傅懷瑾。
之後一天，我正坐在院子裏曬太陽，懷瑾換了身新衣裳，看上去是要出門。
“懷瑾，你要去哪裏啊？”我好奇的問了一句，扭頭看向他。懷瑾漫不經心的回答著，走到我邊上坐下來。
“今天是蕭攸成親的日子，你要和我一起去嗎？”我心頭一緊，似乎忘記了呼吸，隻覺得腦子裏空白一片。可在懷瑾的目光之下，我還是故作淡然的淺笑著。時間過得這麽快，一轉眼他都要成親了。可我到現在才知道，可知道了又能怎麽樣。現在的一切，我那有什麽選擇的餘地。
“不用了，我待會想去宮裏看看母後，你去吧，早點回來。”我目送他出了大門，嘴角的才漸漸平息下來。這麽多天不見，可沒想到，隻要再聽見他的消息，我都會難受。憑什麽他能這麽對我，一次次將我傷的體無完膚，就連現在我好不容易離開他了，也還是會被他影響。憑什麽，憑什麽。
我坐在那裏，即便周圍是晴空萬裏，可心裏卻是愈發惡寒。京城四處的百姓都在議論，攝政王大婚的事情。我突然想找人說說話，便直接去了宮裏。本來打算是去母後那裏，可聽公公說，熹崇竟然沒去參加自己亞父的大婚，我不由得心生好奇，便轉頭去了熹崇那裏。他那時候，依舊是埋頭在案前看著奏折，有時候我都會想，世上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奏折。
我將方才在門外，從宮女手裏接過的茶盞放在桌子上。不做聲地站在邊上，看著認真寫字的弟弟。恍惚回憶起他的小時候，頑劣任性，再看看現在，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這應該就叫做，成長了吧。
不經意間，我們都和過去的自己告別，走入一個嶄新的世界。就連我，想起從前的無憂無慮，都有些不舍，和羨慕。人越成長，煩惱就越多。可除了坦然麵對，我們什麽也做不了。我們沒辦法回到從前，隻是不知道這成長究竟是好是壞。
“阿末，你來啦！怎麽沒和懷瑾一起來。”熹崇終於注意到了我，笑了起來。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卻永遠都是我的好弟弟。
“今天是蕭攸大婚啊，懷瑾去了，可你怎麽不去呢？”熹崇和蕭攸的關係，真的已經惡化到這種地步了。攝政王成親，身為皇帝的他，怎麽也該意思一下啊。
“我懶得出宮，更不願意吃這頓喜宴。”熹崇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道。雖然是不想我擔心，才裝出這副搞怪模樣，但是我還是察覺到了他似乎有心事。
“熹崇，你還有事想瞞著我嗎？就這麽不相信我？”
自己弟弟的心思，怎麽也逃不過我的眼睛，畢竟是生活了那麽多年的親人。可到底是什麽事情但我感覺到，我還沒能想明白。但我感覺得到，熹崇和那人的關係是越來越不好了。熹崇放下手裏的筆，喝了口茶，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我隨著他，一同在窗戶前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