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熹崇在這裏做什麽！他怎麽會在這裏？”
我瞬間變了臉色，仍舊是不相信他說的話，壓低了聲音質問道。
“我今天既然特地來這裏，自然是為了找皇上回去的。”
蕭攸一臉誌在必得的表情，態度淡然，站了起身。
“不信，你就隨我來。”
我知道，他向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既然都已經這樣說了，我也隻有相信的權利了。蕭攸懶得看我，轉身出了門，我連忙跟了上去。熹崇來這兒，定也隻是一時貪玩，如今盡早抽身也是個好事。沒想到這青樓竟然如此大，屋後院子又是另一番境地。是樓台園林的模樣，不少公子流連其中，和姑娘們歡聲笑語，打情罵俏。
“這裏是？”
我伸手牽住蕭攸衣角，一方麵是因為他走的太快，我想讓他可以等等我。另一方麵則是，希望他可以正視我這個問題。
“這裏是青樓給有錢人，專門準備的銷金窟。”
蕭攸回過頭道，視線移到了自己被牽住的衣角上，繼而抖抖衣袖，甩開了我的手。我撇撇嘴，連忙跟了上去。等走到一處樓台時，他終於停了下來，仰頭望上去，那裏還亮著燈。
“就是這裏了，他應該在的。”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依稀還聽見從樓上傳來的琴聲。
“這是青樓頭牌的屋子，我調查過，他每次來，都會去找那個女人。”
熹崇，就是在這樓上嗎？這樣想著，我反倒不敢上去了，膽怯地往後退了幾步，猶豫不決。如果我和蕭攸把他抓到，那熹崇可就真的是難堪了，可如果我不去，又怎麽能讓弟弟盡早回頭呢。
“怎麽？害怕了？”
蕭攸察覺到我的微妙變化，側目瞅著我，話語聽上去還有些挑釁。我被他這麽一激，又有了些勇氣，將頭一揚，慷慨道。
“有什麽可怕的！去就去！”
說著，我就自己先走上了樓梯。蕭攸隨後也跟了上來，我們倆一前一後的上了二樓。我便聽見屋子裏傳來的說話聲，夾雜著流暢琴音。那人聲，格外熟悉。真的是熹崇。於是，在蕭攸還沒來得及拉住我的時候，我已經衝過去，一把推開了門。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自以為勤政愛民的好弟弟，竟然偷偷跑出來，還流連在這種煙花之地。門打開後，我一眼看見的是坐在椅子上，閉目愜意聽著琴聲的弟弟，而珠簾另一邊的女子，麵容我看的倒不是清楚。熹崇聞聲睜眼，見我來了，滿臉的震驚和慌亂。我大步走了進去，站在他麵前，努力克製著上湧的怒氣，道。
“和我走。”蕭攸隨後進來，沉著臉卻不說話。熹崇見我，還有亞父都來了，恨不得立刻就逃走，一臉窘迫。
“阿末，亞父……”
他找不到別的理由辯駁，隻得同我們各自喚了一聲。琴聲戛然而止，我深呼吸一次，再說了一次。
“熹崇，跟我回去。”我拉住弟弟的手，要將他盡快帶離這裏。可那人卻怎麽也動彈不得，支支吾吾地說道。
“阿末，容我先同她告個別好嗎？”聽他說這話，我更加生氣了，一把甩開了弟弟的手，不顧形象地嚷道。
“為了個外人，你整天偷偷地往這裏跑，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你還好意思說這個？我告訴你，你以後別再想來這裏了。”
熹崇聽完，還想要辯解，卻又被蕭攸冷冷打斷。“別說了，快和我們回去。”看來還是攝政王比較有威懾力，弟弟終於閉了嘴，放棄掙紮。卻還是顯得猶豫，不停的往珠簾後麵的女子那裏看去。那眼神，是我從來沒見過的眷戀和不舍。我拉住熹崇的手，突然軟弱了起來，無比恐懼。弟弟這一次，怕是真動了情了吧。這下，事情真的麻煩了。我鬆開了熹崇，對蕭攸說。
“你們兩個在外麵等我，我和她說兩句，隨後就出來。”
弟弟估計是怕我找她的麻煩，擔憂地還想要說什麽，我就連忙關上了門。房間隻剩下我和她二人，一時寂靜了下來。
“不知姑娘，叫什麽名字？”
我朝珠簾那裏慢慢走去，帶著滿腹的疑問和好奇。能讓熹崇喜歡的女孩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喚我婉楹便好。”聲音溫柔地，像是夏日微風吹過池塘，無比動人。
“婉楹姑娘，現在這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有些話，我不拐彎抹角，也就直說了。我弟弟年紀輕，不懂什麽人情，一時貪玩，才來這兒打攪了姑娘。以後，我一定嚴家管教，再不會讓他這樣了。”
我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有點腦子的人都應該聽得懂。那姑娘轉了身望向我，容貌清麗，眸子裏有些哀慟，看的我倒先理虧起來。
“人人都說，最無情是帝王家。可誰知道，縱使君王有情，卻往往還是身不由己。”我宛如雷擊般，僵在那裏。“你知道他的身份？”她點點頭，走到我麵前，也不知想做什麽。
“和他相處那麽多天，我怎麽會察覺不到。”
她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冷靜的可怕，像是說著什麽無關痛癢的故事一般。我突然找不到，去說服她離開皇上的理由了。她周身散發出的氣度，到底不像是在青樓長大的姑娘們。畢竟淪落風塵，是誰也不想的事情。她除了自保之外，也別無選擇。也許她是真心喜歡熹崇，但是身份太過懸殊，皇宮又是個極為凶險的地方，誰都沒辦法保證她的安全。我知道，我無論再說什麽，她都會離開熹崇。
她不笨，自然也清楚明白其中利害。隻是我突然生出了一些憐憫，為自己弟弟無疾而終的感情，感到些悲哀。
“你知道就好，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不會自找麻煩的。”她忽地淡淡笑起來，眼睛像是朔子星般的明亮。“公主，你放心。我也不會害皇上的。”
我看著她微笑，卻恍惚間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心頭一緊，莫名的惶恐起來。於是，我也不再多說什麽，匆忙轉身，也不打招呼，就推門出去。在那深宮裏，接觸過那麽多的女人，她們個個聰明。而這個叫做婉楹的姑娘，也很聰明，卻和宮裏那些女人不一樣。
她聰明得有些可怕，像是所有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格外透徹似的，可卻又感覺是無害的。我突然覺察到，這個女人不簡單，不像是單純的青樓頭牌那樣簡單。
“阿末，你和婉楹說什麽了？”
熹崇見我出來，著急問話，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眼望了弟弟一下，板著臉就不做聲的下樓。我們三個人離開這裏，走到了街上。我這時候倒是走的快了，卻不是走回宮的那條路。身後的兩個人，各自沉默著，隨著我走到了一處昏暗後巷。我見終於走到僻靜地方了，便停下腳步，轉過身，雙眼直直盯著熹崇。他和蕭攸，也頓住了，站在原地。我慢慢走近熹崇，帶著之前的憤怒，和現在的埋怨。
“阿末，你……”
他怔愣出聲，喚著我，想要說出來的話，給我一個耳光打斷。雖然打在他身上，可畢竟也是我的弟弟，我的心，也不比他舒服多少。那手掌火燙般炙熱，在冬日的空氣裏，觸感分外清晰。
“你別喊我。要是你還知道我是你皇姐，你還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不該背著我們做這種事情。”
光線昏暗，我看不清熹崇此時臉上的表情，卻從他顫抖的語氣裏，感覺得到，他真的慌了。
“阿末，是我不好。你別生我氣了，亞父，你替我勸勸皇姐啊。”
蕭攸仍舊有種事不關己的狀態，冷冷回答。
“皇上，我平日裏教你那麽多，你怎麽就這麽糊塗呢。如今的確是你先犯錯，我也不能縱容你，讓你將來鑄成大錯。”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熹崇眼見著連亞父都不願意幫自己，極為懊惱起來。“阿末，亞父。你們怎麽罰我，我都接受。”我終於冷靜了下來，握緊拳頭，低聲命令說。
“這一次，我全當你一時貪玩，嚐個新鮮。我可以不生氣，但是你必須向我保證，今天是你最後一次見那個女人。以後，你要安心呆在宮裏，做你的皇帝。”
這已經是我現在，唯一的要求了。他對我的隱瞞，犯下的錯誤，我都可以既往不咎。但唯一的條件就是，他不許再見那個女人。
“阿末……你別逼我好嗎？”
熹崇忽然苦澀地，輕聲慨歎道。我逼他？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哪樣不是為了他好。如今，竟然被弟弟理解成了一種逼迫。原來都是我自作自受嗎。
“逼你？你的意思是，哪怕失去我這個姐姐，也要繼續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嗎？”
我氣急敗壞，手指狠狠掐進掌心裏，深怕自己當著蕭攸的麵會失控。要不是今晚我偷偷跟著蕭攸，這件事，恐怕我都一直被蒙在鼓裏。他和婉楹的關係，究竟維持了多長時間，為什麽對我絕口不提，我膽寒的不敢多想。隻希望，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