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隻是住在一個偏離京城的小地方，因而對別的地方發生的事情知道的少之又少。一天和幽冥出去擺攤，回到家吃午飯的時候，他拿起筷子，糾結了一陣子，又放下筷子，抬頭看我，卻是欲言又止。如此來來回回幾次，我終於忍不住，就開口問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咬著嘴唇，麵色猶猶豫豫，我懶得等他回答，便又低下頭吃飯。“今天我在集市，看到官府貼出的告示。皇帝今天駕崩了……”他幽幽地說了一句，卻著實讓我哭笑不得。“怎麽？你是想去奔喪嗎？”我漫不經心地開著玩笑，可他卻是一臉凝肅地盯著我，好像硬要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麽不對勁來。可我的確是覺著宮裏皇帝的生老病死，都和自己無關啊，為毛要和我說這些。
可出於對他說話的尊重，我還有百無聊賴地搭著話。“皇帝是年紀太大，所以壽終正寢了嗎？”他若有若無的歎了口氣，搖搖頭。“他還不到五十。”我托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哦，那他就是病死的了？”他輕輕點了點頭，臉上表情不像是難過，更不像是開心，有些捉摸不定。我隨口說道。“那挺可憐的，好不容易做了皇帝，最後卻是要纏綿病塌而死。”
幽冥一直平靜望著我，不像往常那樣。倒讓我覺得，不對勁的人是他。“他是可憐，也可恨。到最後卻是孑然一身。”我又聽不懂了，這話又是什麽意思。他今天究竟是怎麽了，受什麽刺激了嗎。“他怎麽可憐？”
“他愛過一個人，費勁心思，也把那人困在身邊。”幽冥斂眉回答。我聽得分外無趣，拿著筷子要將湯裏的蔥花一個個地挑出來，又不在意的問。“那他怎麽可恨了？”
“他的愛逼得那人走投無路，最後先死了。”我端著碗，喝著熱騰騰的蔬菜湯，看著他。“皇帝究竟愛的是誰呀？皇後嗎？”他薄唇勾了勾，也許是錯覺，我竟然覺得此時他的臉色比之前更蒼白了幾分。“他愛的是一個男人。”我正喝著湯，被他這話嚇到，猛地嗆了喉，不停地咳著。以前總聽別人說，有些有錢人家總有各種異於常人的癖好，比如放著溫香軟玉的女人不愛，偏偏喜歡些少年郎。看來，這皇帝也不是什麽正經人，竟然還有這種嗜好，不僅可憐可恨，還可惡！
可看幽冥現在這德性，還知道那皇帝這麽多事，該不會……我不禁邪惡了一下。咳了好一陣子，我好不容易終於止住了，連忙直起身子。扯著壞笑，逗了逗幽冥。“嘿嘿。那皇帝該不會愛的是你吧！”他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齒道。“不和你廢話了。”我淡淡“哦”一聲，就懶得再多問，因為實在對不認識的人沒什麽興趣。
他忽地自言自語了一句。“那孟婆湯可真管用，你看來是真記不起來了。”卻還是被我聽見，我抬頭詫異的瞧著他。“你說什麽？什麽不記得了？”他垂眼吃了口米飯，淡訕。“沒什麽，說了你也不懂。”我作勢抓著筷子要打他，可快要打到他頭的時候，他卻動也不動地穩坐著，我手裏的筷子始終沒能落下。回想起他剛剛和我說的那些話，我突然一拍桌子，大叫一聲。“我想到了！！”他一驚，抓住了我的手腕，將我扯到了他邊上，看起來比我還激動，吼道。“快說！你想到什麽了！”
我笑著拍著他的肩膀，目光帶著嘉獎和欣賞，誇讚道。“好小子，虧你提醒啊！又可以幹一票大的了！”他麵色稍微和緩了一些，輕輕呼了一口氣，說。“你就想到這個了？”我揚眉，頓時精神奕奕，肯定地點了點頭。“等這皇帝下葬之後，我就可以去墓穴裏偷點值錢的東西出來啦！哈哈哈！”隻要想到又有大筆銀子可以揮霍，我就不禁喜上眉梢啊！
他臉色一陰，悻悻地撂下筷子就回了房間。我看他那模樣，卻怎麽也想不通，這家夥今天究竟是怎麽了！等到下午的時候，他才和我說話，可開口就是欠揍的一句。“皇帝的墓穴你都敢偷，不想活啦你！”我白他一眼，心想這人怎麽總是看不起我。好歹我也是個中老手了啊。
“哼！等老娘再有錢了，別指望我給你花。”他回瞪我一眼，我們兩個目光交錯，僵持不下。“有點腦子好嗎？皇帝要葬，也是葬在皇陵，能來這兒嗎？笨蛋！”他說的雖然十分不屑，但是卻的確在理，無疑是給我的鬥誌澆上了一盆冷水。皇陵肯定是在京城裏，那皇帝斷然不會下葬在這個旮旯地方的。那我的生意，豈不是又要打水漂了。唉。可後來出乎我和幽冥意料的事情卻發生了……皇帝竟然沒有同已故族人一樣葬在皇陵，而是被落葬在了這個小縣城。
聽說，這還是皇帝生前下的決定，就連陵墓都已經悄悄修好了。聽說，墓穴的地址離我住的地方不遠。我還聽說，那人尚在的時候，千方百計尋到了一個道士，至於是求什麽，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萬人之上的皇帝駕崩後，會選擇葬在這裏，定然也是那道士的主意。這一次是難得天時地利人和，看來是老天想要我發財啊。
可幽冥知道之後，這些天臉色卻是更難看了。我左等右等，終於等到皇帝入殮，時不時會偷偷去陵墓那裏，又等了些天，等到那裏守衛慢慢放鬆。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有更多同行來和我搶生意，我終於決定今晚就行動。傍晚在屋子裏收拾東西的時候，他躡手躡腳的進來，一屁股坐在我剛剛理好的包袱上。“壓到我東西啦！”我不耐煩地提醒，可清楚的很，他一定是故意的。
“你真的要去墓穴？”他歪著頭，試探地問了一句。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伸手扯了扯那個包袱的一角，未果。“你不能去那裏。”他不容質疑地說。我低著頭，再用力扯了扯，依舊未果。“幽冥！你鬧夠了啊，快起來，別耽誤我時間。”我終於喪屍了耐心，插著腰衝他喊道。他清清冷冷的眸子望著我，望得我有些心慌。這段時間，他一直這樣，總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幽冥見我發起脾氣，也不好再繼續胡鬧，站了起來。我一把抄起了包袱，背在身後。
正要出門，他卻已經站在了外麵，披著鬥篷。“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倏忽愣在原地，咂舌道。“你要和我一起去？你也對盜墓有興趣？”他臉色一黑，扶額沉默一會。“你要是犧牲了，誰給我做飯，被我使喚啊？”我頭一揚，朝他做個鬼臉，大步朝前走著。“走吧！”所以，他是不想我有事才和我去的嗎？所以，他其實還是挺在意我的。
所以……他就是嘴硬心軟的家夥嘛。就是不肯說句好聽的，卻竟做些讓人開心的事情。等到天黑的時候，我們終於到了陵墓那裏。我找到合適的方位，正準備下去的時候。幽冥麵色凝肅，拉住了我的手腕。“我先下去。”說完，身形一動，就不見了蹤影。我唇角勾了勾，笑意淺淺。隨後，也到了地下墓穴。這皇帝墓穴看上去，倒也沒有比尋常人的多些金碧輝煌，著實讓我失望。可去了耳室，卻讓我驚了一下，那裏竟被修建成了個屋子。
看那擺設陳列，床塌被褥，一應俱全，且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家的房屋樣式。若不是我是來盜墓的，乍一看還以為誤闖了別人的房間。幽冥見我愣在門口，不明狀況便也跟來瞧瞧。卻也是一愣，環顧一圈，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我猶疑地扭頭問道。“這就是皇帝生前，房間的樣子嗎？”他冷冷開口。“不是。”
我追問一句。“那是誰的房間？為什麽要特意建在皇帝墓穴裏。”“怎麽這麽多廢話！”他連耳室都不願進去，轉身就去了主室。他剛剛慌亂的樣子，卻讓我一頭霧水，難不成我又說錯什麽話了嗎？於是，我也連忙拿著火折子，跟著他進了主室。然後用火折子點燃墓穴四周的蠟燭，房間陡然一亮。那裏麵，看上去值錢的東西少之又少，大多都是笨重難看。我心又是一沉，這次不會又要做一次賠本生意了吧。
等視線終於移到了房間正中的紫紅色棺木上，眼睛立刻放大了數倍。我跑上去，蹲下身子，愛撫著那質地厚重的棺木，上麵雕刻著的盤龍花紋，一看就是出自精工巧匠之手。我忍不住，又低頭聞了聞。
“你幹嘛？”幽冥問道。
“這棺木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打造的。沉香木質地如玉溫潤，經千年都會散發出沁脾香氣，過萬年都能常駐不朽，這塊一看就是極品，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啊。”我忍不住想要痛哭流涕，這種好東西要是拿到黑市上轉手，一定能賣個好價錢，到時候我這輩子都吃穿不愁啦。可是人家搬不走啊！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