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人的死法有那麽多種，有人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那也算是死得其所。有人耽於女色，驕奢淫逸，那也是不枉此生。可就算是我福薄，這兩樣，全都占不上。但回想起我上一刻的死法，未免過於磕磣，過於……窩囊。姑娘我來到人世也才十六載，就如此華麗麗地，吃飯吃太多給撐死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人家才抓到手裏的香得流口水的烤雞腿啊，才塞進嘴裏的紅燒獅子頭啊！


  正當我沉浸在無法自拔，不能自已的悔恨中時，一抬頭就撞上前麵帶路的鬼差大哥看過來的犀利眼神。


  “磨蹭什麽！快點走！”他晃了晃手中的鞭子，冷眼向我示威。本著能屈能伸的性格，其實說白了就是窩囊。我還是屈服在了那老鬼的淫威之下，撇撇嘴加快了腳步。心想著，就你這服務態度，等見了閻王，我一定告上一狀。可當真站在往生殿上，瞧見那閻王的麵目。咳咳，我不僅收回那句話，還要給鬼差大哥和藹可親，平易近鬼的良好職業操守，頒發一朵大大的紅花。


  那幽冥之主，長的倒還是真不錯，不枉姑娘我活活撐死了。起碼比我村裏那些豬肉王，裁縫李，俊俏多了去了。賤……劍眉星目，鼻梁直挺，唇瓣菲薄。就是那骨子透出來的寒氣，還是讓我這個沒怎麽見過市麵的姑娘，有些膽顫。


  “殿下何人？”他斜靠在鋪了軟貂裘的王座上，微微上翹的桃花眼，輕輕眯了起來。眸中流轉的光彩，就連眼角，都像是沾染上了桃花的緋紅。他瞧了我一刻，就又懶懶地垂下眼。隨手翻起了桌上厚厚的一遝生死簿。


  “小女，許陌。”我仰著開始酸痛的腦袋，無比恭敬地望著一襲黑袍的閻王。那人生的這般模樣，左右不過二十歲出頭，竟然已經是這裏的主宰了。我要是能活到二十，也指不定能混成啥呢。此時他聞言，在薄上翻了一頁又一頁，終於指尖停在了一麵上。隨即，閻王似是看清了紙上大致關於我的內容。我的前生境遇，我的家室背景，以及……我的死因。這最後一樣，就像是給那人打了一針興奮劑。他四仰八叉地癱在椅背上，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地府都震了幾下。在場所有的人，包括我這當事人在內，卻都隻是冷眼看著閻王笑。別人是不明就裏，納悶緣由。我是，已經為這倒了八輩子血黴的遭遇，付出了沉重代價。以至後來，這放肆嘲笑我的混蛋，怕自己扛不住，一口氣喘不過來給抽過去，用力捶了幾下胸口，才緩了過來。


  “你……哈哈。嘿嘿，哈，咦！”連個像樣的句子都沒有，這些唧唧歪歪的話，都能唱支山歌了。他自己一個人擱那樂不可支，把我晾在這兒半天。在我幾個眼刀飛過去以後，氣氛已然處於冰火兩重天的地步。


  “說人話。”我終於忍不住近處震天響的笑聲，抿緊眉毛，做出一副“我也不是好欺負”的模樣，幽幽說道。敢情我活活撐死，您樂的屁顛屁顛的啊。


  他強忍的笑意，可眼睛高興地都快眯成一條縫了。扶著桌子站起來，走下台階，走到了我麵前。“咱們地府，幾百年……就出你這一個奇葩。”


  “閻王爺……有屁快放。”我斜覷他一眼，平生也算個奉公守法，尊老愛幼的好老百姓。可最不待見的，就是拿別人的糗事逗樂子的人。尤其是，還當著我的麵，這麽放肆。閻王了不起啊，了不起能上天啊！

  “你這人還挺好玩。不如，你別去投胎了。留下來給爺做個樂子？”他比我高上一頭還多，此時在我麵前說話，顯得居高臨下，傲慢過分。


  “樂你個大爺！你以為耍猴呢？”我咬碎了牙，狠狠擠出這句話。昂頭對他怒目相向。這也是我十六年短暫人生中，頭一次說髒話。沒想到，竟然還是和鬼說。什麽幽冥之主，壓根就是個將自己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神經病！


  “喲！小丫頭脾氣還不小！”他揚眉，嘲諷一句，慢慢地也止住了笑意。低頭滿是玩味的看著我。我則坦蕩蕩地表現出大無畏的慷慨狀態，總之是遇強則強。卻沒想到本打算，舍得一身剮，也要把閻王拉下馬的我。在那人下一句話說出以後，立刻軟成了一個慫蛋。


  “那下輩子讓你做個畜牲，想吃啥吃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