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養傷的機會, 裴湘一點一點試探出西門夫人馮怡薇的性格和過去,也弄清楚了她和護衛屬下之間是如何相處的。所以,當“嚴護衛”的傷口漸漸愈合後, 裴湘已經能比較完美地扮演她現在的角色了。
“夫人,不如再等一等莊主,也許……莊主在路上耽擱了。”
馮怡薇搖了搖頭:“不等了, 之前寫給他的信都沒有回複,還惹來了煞影閣的殺手,我擔心萬梅山莊那邊出了什麽變故。嚴護衛, 我們一定要盡快趕回去。”
裴湘一抱拳:“屬下一定把夫人安全護送回山莊!”
馮怡薇摸了摸腹部,有些憂鬱地笑了笑。
“夫人, 屬下去買兩個小丫鬟來照顧你吧?”
“不必,嚴護衛,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委屈夫人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旅程中的各項安排和瑣碎細節,之後,裴湘就拿著馮怡薇給的錢出門采買去了。
三日之後,裴湘護著馮怡薇登上了離島的大船。
在甲板上, 裴湘回望白雲城。
這座碧海藍天下的繁華城市美麗而熙攘, 是南海之上最璀璨的明珠, 但她卻要匆匆離開,無法認真告別。
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次返還,再喝一次彎角巷子裏的羊肉湯,再吃一次麻臉婆婆的果餡年糕, 再看一看……曾經住過的那座房子和院子裏的木棉樹。
想著想著,裴湘空茫的視線忽而一頓, 她的目光凝在了城牆最高處的那抹人影上。
那是他吧?
他在眺望什麽呢?
南海悶熱, 何必滯留於此?
這時, 馮怡薇的聲音打斷了裴湘的散漫思緒。
“嚴護衛,多虧你心細買了那麽多酸酸甜甜的果脯,否則我在這船上肯定吃不好睡不好。”
“嚴護衛”笑得靦腆:“其實是屬下自己喜歡吃這些小食,路過張家老鋪的時候就多停留了一會兒,恰巧聽見裏麵有幾個婦人在閑聊,就想著夫人您大概也需要這些。”
馮怡薇爽朗一笑:“原來嚴護衛也喜歡吃果脯呀,哈哈,我就說你一個單身漢,還未娶妻生子,怎麽會這麽細心周到。”
“誤打誤撞而已。”
“這可不是誤打誤撞,”馮怡薇故意做出嚴肅的樣子,目光卻閃亮亮的,“這是一個好兆頭!嚴護衛,這預示著咱們的回程肯定會一帆風順的。”
裴湘欣然微笑,她一邊點頭附和好心情的馮怡薇,一邊不自覺地朝著某個方向眺望。可惜,這次再沒有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從今以後,緣盡於此。
大概是因為飛仙島查得嚴,所以他們乘坐的大船上並沒有混進來殺手之類的身份不明之人。就如馮怡薇希望的那樣,他們航程順利,風平浪靜地抵達了目的地港口。
上岸後,裴湘並沒有馬上脫離“嚴護衛”的身份。
她有些不放心懷有身孕的馮怡薇,打算做事有始有終,把她一路護送回萬梅山莊。於是,裴湘依舊扮作可靠穩重的“嚴護衛”。
兩人稍稍商量了一下,放棄了跟隨某家鏢局北上的選項,而是買了一輛質量不錯的馬車,由裴湘駕車趕路前行。
“嚴護衛,到下一個驛站的時候,我想再給夫君寄一封信。”
“夫人,屬下懷疑萬梅山莊那邊有事發生,咱們若是寄信回去,可能會再次暴露位置,進而引來煞影閣的殺手。”
馮怡薇眉帶清愁,連連歎息:“那個煞影閣為什麽要追殺我?”
“煞影閣的殺手都是拿錢辦事。他們襲擊我們,肯定是有人在煞影閣下了懸賞單子,重金買命。”
“嚴護衛,煞影閣的殺手接了單子後,就會一直追殺我們嗎?那我豈不是要一直擔驚受怕的?”
“不會,煞影閣的規矩,再一再二再三。他們不會出手三次以上,隻要咱們躲過了煞影閣的三次追殺,他們就會停手,並且,從此以後再不接此人的懸賞令。”
“我好像聽人提起過這方麵的事,當時……那些人的語氣還有些讚歎。嚴護衛,煞影閣這樣行事……算是講究江湖規矩?”馮怡薇有些不確定地詢問。
裴湘嘲諷冷笑:“夫人,江湖規矩說到底就是強者為尊,其它的,都是假規矩。‘追殺三次後就停手’聽上去挺像那麽回事兒的,可是要讓屬下說,誰給他們追殺的權利呢?就連第一次都不該出手。說穿了,煞影閣就是靠給人當刀子賺錢,偏偏要把自己標榜成講道義有格調的清流刀子。”
馮怡薇撲哧一笑,她有些驚奇地看著趕車的嚴護衛:
“嚴護衛是江湖中人,竟然有這樣的想法?讓我想一想,對了,我在閨中的時候聽父兄講過類似的話。但是自從我嫁到萬梅山莊後,接觸到的江湖人中,很少有人會這樣評價煞影閣了。”
裴湘搖了搖頭:“夫人,江湖中人心裏如明鏡的不少,隻是不願意像屬下說得這樣淺白直接而已。說來說去,其實就是那句老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誒,也是,”馮怡薇喟歎,隨即又嫣然道,“不過,有次數限製終歸是好事,比起無休無止的追殺,煞影閣的殺手終究給人留下些喘息的機會。”
裴湘望著蜿蜒的前路,心中默默反駁,那可不是煞影閣講“良心”,那是他們的自保之策。
能躲過煞影閣三次追殺的人,若不是有天大的運氣,那就是有強勢的背景或者高強的個人實力。對於這樣的刺殺對象,煞影閣就是派去再多的殺手,也不過是白白折損人手而已。
甚至還有可能因此而惹怒一些真正的強者,讓煞影閣從“刀俎”變為“魚肉”,從高高在上的死神變成狼狽逃竄的孤魂野鬼。
裴湘沒有再和馮怡薇細說自己的想法,而是提起之前的那個話題:
“夫人,你還打算給莊主寄信嗎?”
“不了,”馮怡薇有些蔫噠噠的,“咱們還是謹慎些好,能平安回去就比什麽都強了。”
裴湘微微一笑,這也是她願意盡心盡力護送馮怡薇的原因之一,這位夫人的脾氣性格真的挺好的。
“夫人,你若是嫌棄旅途枯燥,就給小主人想個好聽的乳名吧。”
馮怡薇立刻有了精神,雀躍道:“對,我可以給寶寶想個乳名,嚴護衛,你說寶寶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呀?”
“夫人可以多想幾個,回去後再和莊主一起研究商量。”
提起遠在萬梅山莊的夫君,馮怡薇的眼中露出甜蜜和思念,但她卻佯裝不滿地抱怨道:
“若是讓他考慮寶寶的乳名,說不定就會起個藥材的名字,那個人呀,都快成醫癡了。”
裴湘莞爾,這一路上,她已經從馮怡薇的話中大體了解到了那位莊主西門深的性格。
總體來說,西門深雖然是江湖中人,練了一身不俗的家傳武藝,但是本人卻更加癡迷醫術。他每日裏都在琢磨如何攻克一些疑難雜症,說是廢寢忘食也不為過。
——這也是馮怡薇“離家出走”的原因之一。
兩人說說笑笑地趕路,在天黑之前抵達了驛站,裴湘把馮怡薇送進房間後,就去下麵張羅飲食和熱水。
用罷晚餐,裴湘替馮怡薇檢查好門窗後,就去隔壁客房休息。
一回到獨處空間,裴湘嘴角的淺笑就淡了下來。
她有些不確定地摸了摸肚子,想著晚飯時聞到油煙味後隱隱的惡心感,眼底全是複雜驚疑。
——難道在上演了古代版的相親嫁錯郎之後,我還要來一出帶球跑嗎?
裴湘望了望外麵漆黑的天色,決定經過下一個城鎮的時候,去找個口碑好的郎中探探脈象。
——若是真的有小寶寶了……那也挺好。
她簡單地洗漱之後,就懶洋洋地躺在了床上。
裴湘本來打算閉目思考些未來的計劃的,但她最近總是感到疲憊困倦,所以沒一會兒的功夫,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當中。
拂曉時分,沉睡中的裴湘猛然驚醒。
她無聲無息地一躍而起,抄起手邊的鐵劍就衝出了房門,正好和走廊內兩名煞影閣的殺手碰了個對麵。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間內響起了馮怡薇的驚叫聲。
裴湘不再藏拙,一腳踹飛離她最近的一名殺手,又在另一名殺手反應不及的時候,身影晃動,迅疾如風地破開了馮怡薇的房門。
在對方命懸一線的時刻,她飛刺出驚虹掣電的一劍,直接了解了襲擊者的性命。
而後,她反手一擊,擋下了門外兩名殺手的偷襲。
“煞影閣的?”
“閣下好身手。隻是不知,閣下的一把劍能否擋下我等的聯手攻勢。”
裴湘耳朵一動,聽到屋頂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便知道這個房間被包圍了,她冷冷地注視著麵前的殺手,不說廢話,隻是平平刺出一劍。
這一劍不快不慢,劍鋒沉穩,看似缺少靈動變化,簡直平庸呆板至極。
但是,裴湘對麵的兩名黑衣人卻都露出了驚慌恐懼的神色。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森冷的利器靠近他們的咽喉,卻根本無法躲避,雙腳就像被粘在地上一樣,連一絲一毫都動不了。
——這是什麽妖法嗎?
——這當然不是妖法。
一瞬間,兩名煞影閣殺手的脖子上就出現了兩條細細的血線,緊接著,他們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是裴湘的新劍法,無名、樸實、自然、大巧若拙。
——這是她同玉羅刹切磋之後領悟的另一層劍意。
裴湘看了一眼馮怡薇,對方的眼中全是驚疑。
顯然,她已經意識到“嚴護衛”身份有異,萬梅山莊的護衛絕對沒有這樣的身手。
“馮夫人,請到我身邊來,我護你出去。”
馮怡薇隻是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快速跑到裴湘的身邊。
“不管你是誰,謝謝你願意救我。”
“馮夫人若是害怕,就請閉上眼。”
話音剛落,裴湘就聽到房頂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顯然是外麵接應的殺手意識到屋內情況不對了。
她一把攬住馮怡薇的腰,淩空而起,如同流星一般從窗戶處墜了出去。
“射箭!”
“動手!”
裴湘在半空中急速翻轉,揮出呼嘯崢嶸一劍。
那劍勢磅礴,那劍光如網,不僅擋住了暗處角落裏接二連三的奪命箭矢,同時也解決了靠近窗戶的一名殺手。
直到她飄然而落,敵方也未能傷她分毫。
這次,輪到裴湘主動進攻了。她甚至都沒有鬆開馮怡薇,而是攜著她衝向了角落裏的偷襲者。
一道刺目寒光,直逼對方要害方寸之間。
再轉身,身後之人轟然倒地,裴湘已經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她的劍極鋒利,極可拍,無聲無息的三棱透骨鏢攔不住她的璀璨劍光,威猛霸道的百煉銅環鋼刀震懾不了她的森冷劍氣。裴湘的劍,此時裹挾著冰冷無情的煞氣和殺氣。
那一瞬間,誰也說不清她是如何刺出那樣的迅疾劍法,誰也看不清她總共揮出了多少精妙的劍招,隻覺得冷,覺得恐懼窒息,隻覺得若是有第二次的選擇,他們再也不想成為她的敵人……
在朝陽徹底照亮整片天空之前,裴湘利落解決了剩餘的殺手。
再次出發,馮怡薇湊到車廂門前,語氣輕快而好奇:
“誒,裴大俠,你說你想躲避一位故人才易容成我的護衛的,那咱們現在已經離開南海飛仙島了,你怎麽還易容呀?”
裴湘笑吟吟地點頭道:“說得也是,等到下一個城鎮,我就去掉臉上的易容。不過,我有個提議,馮夫人可以考慮一下。”
“什麽提議?”
“馮夫人,為了避開煞影閣接下來的追殺,我給你做些易容如何?易容之後,咱們扮成兄妹繼續趕路。”
馮怡薇欣然同意,眼中還有些躍躍欲試。
就在裴湘和馮怡薇商量著接下來的行程的時候,遠在南海飛仙島的玉羅刹正準備啟程去無名島。
“教主,外麵南海劍派的長老胡天威求見。”
“他有什麽事?”
玉羅刹的屬下遲疑了一下,而後才出聲道:
“胡天威是來送藥材的,就是您之前那個藥方裏的幾味特殊藥材。”
“他知道梅雪暗的真實身份了?”
“應該不知。胡天威說……藥材是給夫人的。”
玉羅刹愣了一下,淡聲道:“把人請去鬆濤堂,我親自見他。”
“是。”
屬下離開後,玉羅刹又在書房內坐了一會兒,手邊是裴湘沒有畫完的半幅畫。
他和她分離來得猝不及防,一切都沒有征兆。早上還念叨著想吃江南藕粉的人,下午就消失不見了,隻留下狼藉的海灘和種種不詳的線索,如何能讓人甘心放棄?
無名島那裏,是玉羅刹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可能了。
不論如何,他都要親自會一會那個小老頭。
——然後,我就該回羅刹教了。
——舍不得嗎?自然舍不得。可是,有些事早晚都會淡忘的。
——隻是幾個月的相伴,再好,也不過是……一段感情而已。
玉羅刹慢慢撫平心底悶痛,起身去了會客的鬆濤堂。
“梅公子,怎麽不見顧女俠?”
“拙荊有些事離島了,胡長老親自前來,可是有要事?”
“這……”
胡天威猶豫了一下,他想到之前隱約聽到的風聲,似乎是顧霜晴失蹤了,便選擇實話實說:
“我原本答應過顧女俠要保密的,不過,既然顧女俠離島了,我還是和梅公子溝通一二吧。”
“胡長老請講。”
“之前,顧女俠特意到我南海劍派求購藥材,說是梅公子的調養藥方裏缺不了那幾味。這原本是小事一樁,但是今年情況特殊,本派收購采集的大部分草藥都賣給了一位得罪不起的高手,庫存的藥材數量就不足了。
“所以,我和顧女俠商量了一下,請她教導我派年輕弟子一個月的劍法,我們就幫顧女俠想辦法湊齊一年份用量的藥材。這不,我這邊湊齊了數量,安心等著顧女俠上門取藥。可是等了幾日,嗯,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也不見顧女俠上門,哎,我怕耽誤了梅公子用藥,就冒昧登門了。”
玉羅刹有些出神。
胡天威見此,便示意身後侍立的小弟子把打包好的藥材放在桌上,溫和地說道:
“梅公子,這些就是顧女俠之前訂購的藥材,十二份兒,正正好好一年的量。她現在不在島上,不如梅公子來查驗一下?”
玉羅刹的目光落在桌麵上,凝視了一會兒後,他忽然問道:
“她是什麽時候去找你們商談這件事的?”
胡天威說了一個時間。
玉羅刹閉了閉眼,那正是他從海上回來裝病的第二天。原來,自己隨意尋找到的幾顆珠子,就能換來這樣不聲不響的回報嗎?
“此事我已知曉。”玉羅刹壓下心中微起的波瀾,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
胡天威離開後,玉羅刹慢慢喝下一杯茶。
半晌,他晦澀莫名地看著桌麵上的十二包藥材,心裏麵忽然多出了一點東西。
“暗一,給霜晴鍛造的那把劍如何了?”
“獨孤家的鑄劍師說,還要三個月。”
“是嗎?讓他們盡心盡力地鍛造,我不希望出現任何差錯。”
“遵命。”
“去無名島的船準備好了嗎?”
“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那現在就出發吧。”
“是,教主。隻是……這個院子該如何處理?”
“原樣不動地封存。不,把她用過的東西和藥都送回教中,其餘的封存。”
玉羅刹的身影漸漸走遠,再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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