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四口人的死亡
總有一些秘密，是兩個人之間才能交換的秘密。總有一些邪惡，它們跨越千山萬水，跨越了所有人，也會成為兩個人成長為壞人最終階段。在過去的七年時間裏，梁青青和劉毅分別不同程度的忍受或者創造著邪惡。而在這種忍受或者邪惡的尾聲，也許是用鮮血染成的結束曲。
從幼年走到少年，又走到青年，在人生的成長軌跡中，劉毅覺得自己走得有些快，也走得有些慢。從小他就知道，他自己擁有那種讓人信服又讓人追隨的能力，所以一路走來，他利用自己的這種能力利用了所有人。當其他人都被自己踩在腳下，當那些真誠的笑臉都成將自己推向某處的敲門磚的時候。劉毅發現，那種感覺並不滿足，甚至很孤獨。
長此以往，他甚至忘記了怎樣愛人，或者怎樣被愛。也隻有在一個人麵前，他才能變回本真的自己。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留著亂草一般的頭發，然後毫無顧忌的行走在街道上，偷吃了鄰居大嬸剛剛煮好的那碗麵。這樣的情景曾經出現在劉毅的夢中無數次，他不知道最初是聽誰講過，雖然那人講得是他幼年時期的無賴行徑。在劉毅最終成人的時候，這種別人口中的情景竟然出現在了他的生活中。他發現想要過這種生活也並不難，隻要自己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傻子就好。
去到小鎮的第二天，他開始了和梁青青的第一次正式見麵。所謂的正式見麵，大概就是能夠麵對麵的交流，並在交流中努力營造出回憶過去的那種氛圍。在那次的見麵中，劉毅給梁青青講述了他遇到過的所有人，討厭的喜歡的殘忍對待的。
“所以你覺得做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嗎？”在劉毅終於講述完成之後，梁青青提出了她自己的疑問。如果你是一位旁觀者的話，那你肯定聽不懂梁青青提出的這個問題。因為這是獨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秘密，所以必須要用他們兩個人都懂的那種說話方式來呈現出來。
“我覺得可以了。”看得出來，梁青青的問題引起了劉毅的一絲憂慮。不過這種憂慮也隻是轉瞬即逝而已，他好像對自己抱著不錯的自信態度。
“你呢，這些年過得怎麽樣？”終於話題被拋到了梁青青的這邊。梁青青也隱隱的感覺到，對自己的這些年做一個總結的時候到了。因為過不了多久，她的這些經曆就會陪伴她去到另一個地方去，然後換做財富相伴她的一生。
而當梁青青的講述變得越來越平靜，越來越小聲，劉毅的眼色也變得越來越黑暗。她是需要吃一些苦的，而他也是知道的。可是讓劉毅沒有想到的是，梁青青比他預想中承受的東西還要更沉重一些。
“挽起袖子，給我看看你的胳膊。”直到這個時候劉毅才發現，在這樣一個夏天的午後，梁青青竟然還穿著長袖。他知道，在那塊多出的布料背後，一定藏著某些梁青青想要秘而不宣的東西。
如果看不見的話，一切就都還是好的吧。小鎮還是那個小鎮，梁家麵館還是那個梁家麵館，唯一消失的就隻是梁青青和鎮上的那個傻子罷了。可是劉毅卻很不知趣的看見了，他揭開梁青青的衣服，看到了胳膊上密集而恐怖的傷痕。那些傷痕排列的密密麻麻，一條一條，一塊一塊的，排列的密集又整齊。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它們通通選擇分布在一個人的身上作為印記。
哪怕是劉毅，麵對它們也照樣無能為力。因為那是歲月的沉澱，是邪惡的重生，是梁青青成長的見證。那是毒蛇，是蜈蚣，是所有一切讓人心中作嘔的字眼。現在，那些東西都出現在了梁青青的身體上，出現在了那個十五歲女孩兒的身體上。
梁青青一點點的看著劉毅的眼神變得越來越黑暗，看著他周身再次泛起黑色的光。她想，也許這個人生氣了吧。而生氣之後這個人會怎樣做呢，不知不覺中，梁青青竟然想起了福利院後麵的那隻貓。
很久以前，在梁青青還沒有離開福利院的時候。劉毅給過她一把可以旋轉的匕首，當時劉毅告訴她，這刀子是可以用來殺人的。小小的梁青青眨巴著眼睛問，“那這個刀子也可以用來救人嗎？”
“為什麽要救人？”明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劉毅不知道為什麽梁青青不跟著他想殺人，反而偏偏整天想救人。
“因為哥哥要殺人，所以我要救人。”小女孩兒的邏輯似乎非常的簡單，因為你要殺，所以我要救，並不需要多麽複雜的理由。
顯然，這個答案並不能讓劉毅滿意。相反，這會讓劉毅覺得這孩子離自己遠遠的。因為他並不需要一個善良的人留在他的身邊，因為十三月也並不需要善良。
“你知不知道福利院裏的大胖是有家人的，他有一個八十度歲的老奶奶。”並不直接回答劉毅的問題，梁青青忽然有些顧左右而言他。
“知道啊，那個該死的老婆子，隻是你忽然提她做什麽？”其實劉毅自己不知道，他也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在他的眼中，似乎除了梁青青，剩下的所有人都是該死的。甚至在有些時候，梁青青絲毫不會懷疑他會屠戮了全世界。但是她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就算劉毅屠戮了全世界，也一定會留下她。
也正因如此，梁青青願意幫助劉毅去做一些她本來不願意做的事情。比如學著他一樣冷漠的對待他人，比如用無比陰鬱的情緒來麵對這個世界，比如在未來漫長的時間裏，默默的忍受別人施與她的痛苦。
“我聽那個老奶奶說哦，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有原罪的，所以我們曆經周折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要多做好事贖罪的。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個人還要作惡的話，死後就是要下地獄的。所以，要想讓這個作惡的人死後能夠好好的升天堂，就總要出現另外一個人來替他贖罪。這個人要擁有能夠承受旁人賦予的痛苦的勇氣，要一直一直承受下去……”
梁青青一個人像個老太太一樣在邊上嘮嘮叨叨，卻聽的劉毅心裏發麻。他不知道這孩子從哪裏聽說了這等狗屁言論，但是他非常想告訴他，自己是不需要她來替他贖罪的。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在死後升天堂。他隻要自己能夠在活著的時候順順利利的到達十三月就好。
但是劉毅當時並沒有告訴梁青青這個道理，也許是他忘記了，也許是他被別的事情一時絆住了，總而言之，他並沒有告訴梁青青，她以為的那些東西是錯誤的，那些東西會讓她過得非常痛苦。
但是他什麽都沒說，所以梁青青養成了承受痛苦的習慣。更可悲的是，這種痛苦並不是梁青青原先就願意去承受的，在廣闊深遠的歲月時光中，梁青青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在為他贖罪罷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在梁青青看向他的眼神中，劉毅竟然意外的感覺到了虧欠。這也是劉毅第一次品嚐到這種情緒，他不知道這種情緒的存在是好還是壞。他隻知道，他似乎需要為梁青青做一些什麽。
“送給你的那把匕首還有留著嗎？”不需要任何鋪墊的，劉毅跟梁青青提起了那把匕首。雖然它看上去小巧精致又可愛，但是毫無疑問的，那是把殺人的力氣。當那把刀子進入人的身體的時候，它就可以自動的旋轉，將血肉攪合的稀巴爛，會讓人非常的痛苦，但是從皮膚表麵並不能看出什麽。
“有啊，有留著，一直都藏在我的枕頭底下。”說起劉毅送給自己的禮物，梁青青顯得很興奮，臉上洋溢的是幸福而滿足的表情。
“所以，你為什麽不用那把匕首，不要說是為了我！”可是在此時此刻，劉毅的情緒是同梁青青對立的。哪怕真是為了替他贖罪，可是贖罪的方式也有千萬種，為何要承受那種變態的折磨！
“呃……因為他的我的養父啊。我以為隻要我以後再乖巧一點，他就能對我寬容一點。後來等到我終於長大到一定年紀的時候我才明白，除了愛，厭惡也是會隨著時間的延長而越發厚重的。”說起養父，梁青青的眼裏透露出抹不去的悲哀，而在悲哀之後，那濃烈的恨也被劉毅敏感的抓住了
“所以，等到他再準備折磨你的時候，就把那把刀子插進他的心髒，那樣他就能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不要害怕，我會一直在外麵注視著你。而且你要記住，你這不是殺人，而是報複。”劉毅的聲音是魔鬼的聲音，此時此刻，這種聲音正在梁青青的耳邊環繞，他一次又一次的提到殺人兩個字，終於，他開始讓梁青青覺得，殺死所有傷害過她的人都是對的。
在那之後，梁青青有兩天的時間沒有見到劉毅。盡管梁青青之後，他從來沒有去到哪裏，他一直守在自己的身邊，靜靜的等到那一天的到來。那將是血腥的一天，同樣也是他們與這個小鎮告別的那一天。
終於在兩天之後的夜晚，睡夢之中的梁青青感覺到了門鎖被打開的聲音。梁青青知道，那不是小偷，而是養父。她不動聲色，繼續眯著眼睛裝睡，直到看見一個黑色人影坐到了自己的床邊。
就那樣出其不意的，一皮帶忽然從很高的地方抽了下來，隔著被子抽到梁青青的大腿上，她感覺到了火辣辣的疼。以往的這個時候，她都是選擇閉著嗓子默默忍受的。可是今天不一樣，她非常大聲的喊了出來。梁青青的喊聲把梁振國嚇了一跳，顯然是怕外麵的人聽到，他又一皮帶抽了下來，命令梁青青閉嘴。然而他的命令好像並沒有什麽成效，梁青青依然叫嚷的非常大聲。
“你這個小婊子，快閉……”其實梁振國想說的是快閉嘴，隻是還沒等他那個嘴字的音發出來，他就一定倒在了地上。精致的小刀還停留在他的身體裏進行某種細致的雕刻，梁振國的喉嚨裏發出咯咯咯的詭異叫聲，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認命。梁青青覺得他的樣子滑稽死了，然後把小刀抽出來，去到另一個房間找梁振國的妻子和兒子。
也許在某一瞬間的時候，梁青青是想要放梁媽媽和梁明星一條生路的，可是誰知道護子心切的梁家老板娘竟然直接撲到了她的匕首上，隻為了給她兒子流出時間逃跑。多麽一出母子情深的戲碼啊，她終於徹底的把梁青青激怒了。於是她像個發了瘋的魔頭一樣，在梁媽媽還沒有咽氣之前，把沒有了呼吸的孩子扔在了她的懷裏。
事情發展到這裏，似乎已經不是簡單的報複了。梁青青甚至在試圖給梁媽媽講述一個道理，她想要告訴她，狹隘的母愛最後給她帶來的並不會是幸福，而是死亡。既然她那樣愛她的兒子，那麽就和她的兒子一起去死好咯。
反正，孤獨如她，也並沒有在這個家庭中得到她的一丁點愛。看看客廳裏那張破敗的桌子，回想自己八歲第一次來到這個家的時候親熱的叫的那聲爸爸媽媽。梁青青知道，那個八歲孩子的心其實早就已經死了。在養父母冰冷的回應中看到養母白眼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死了。
說好的互相愛惜呢，說好的好好對待呢。原來，都是鬼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