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全家福
也許真的是太累了，在精神病院梁青青整整暈了三天的時間。而在這三天的時間裏，一直陪在她身邊的不是父母也不是護士，而是她的主治醫生，周剛。其實周剛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一直陪著梁青青，是出於一個醫生對病人的關心嗎？還是因為看著梁青青瘦小可憐？他為自己找了千萬種理由，可是每一種說出來都不足以說服他自己。
算了，既然說不清道不明，那就讓自己糊裏糊塗的繼續陪伴下去吧，等到梁青青蘇醒了，或許一切都會有一個結果。
也許是因為有了別人的期盼，在暈倒之後第三天早晨，梁青青終於蘇醒了。她以為自己醒來之後看到的依舊會是一碼的白牆和窗簾，誰知道在這些白色之外，她還看到了一個白白的人影趴在她的床邊安睡。盡管看背影梁青青已經猜到了這個人是誰，可是在這個人抬起頭來之前梁青青還是在心裏有了自己的期待。當然，所有的期待都是周剛抬頭笑的瞬間落空了。
突如其來的失落讓梁青青不得不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告誡自己，他不是劉毅，劉毅是不會來的。
“你終於醒了，睡了好長時間呢？”也許是周剛想錯了吧，他以為的答案並沒有隨著梁青青的蘇醒而到來。相反的，在和梁青青眼神交匯的那一刻，他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這種感覺很危險，卻又充分刺激出了他的好奇心。
梁青青不明白周剛為什麽會睡在自己的床邊，卻很快發現他換了一件新衣服。這件衣服上沒有各種各樣的分泌物，潔白的好像她已經逃離了精神病院一樣。梁青青並不想問問題，也不想跟周剛答話。她隻是很失望，也很失落，想要躺下來然後繼續睡下去，直到等到那個人的到來。
“是不是餓了，我去給你找點東西吃。”盡管當時說的無比自然，可是在拿著飯盒走出去之後，周剛還是感覺到了自己的過分殷勤。
餓了嗎？梁青青靜靜的問自己。好像真的很久沒有吃飯的樣子，可是她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饑餓。心裏有一種衝動，她非常想要見一個人。不是周剛，也不是劉毅，而是那個把她接進精神病院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感覺那個人身上一定藏著些什麽東西。
聽人說過“說曹操，曹操就到”，卻沒有聽過“想曹操，曹操就到”。梁青青不過剛想起楊醫生這個人，楊醫生就不請自來了。
“聽說你暈倒了。”楊醫生依舊是那張嚴肅的臉，依舊在努力做出親切的表情。每次隻有看到她，梁青青才會認為自己是真的在精神病醫院裏。
“是不是又做夢。”就在梁青青對楊醫生那些毫無意義的打探不屑一顧的時候，楊醫生突然冒出來的另一句話卻把梁青青嚇了一跳。
她竟然在問自己做夢了沒有，不，她說的明明是肯定句。從來到梁家到現在，在這樣長的時間裏，那些夢從來都隻是她一個人的秘密而已，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知道的話，那個人也應該是劉毅才對。可是現在，一個素未謀麵的精神科醫生卻在問自己有沒有做夢。她的表情展露的是那樣微妙，好像自己從前的那些夢都如電影一般在她的眼前放過一遍一樣。再也沒有辦法繼續淡定下去，梁青青的心裏掀起了萬千漣漪。
“你是誰！”不再是平靜的問話，梁青青的這個問題幾乎是對著楊醫生嘶喊出來的。
“我不是誰，我隻知道你喜歡做夢，而且總會夢到一個人。我猜你在等那個人來找你，而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那個人短時間內是不會來的，你還需要多等一段時間呢。”對梁青青的歇斯底裏不為所動，楊醫生好像就僅僅是為說這些話而來的。
不再是簡單的驚訝，梁青青的雙手甚至都有些發抖了。因為這個楊醫生說中了她全部的心事，然而她卻完全不知道這個楊醫生是誰。不再是簡單的好奇和厭惡，她現在所能感覺到的唯一情緒就是恐懼。她的身體她的心靈都在叫嚷著一個詞——害怕。
“你不用害怕我，我不會，也沒空傷害你。如果你想要等到你要等的那個人的話，就隻有保重身體，好好活著。”也許是看透了梁青青的情緒，楊醫生並沒有繼續步步緊逼，而是選擇了解釋和安撫。
“你，知道一年中有第十三個月嗎？”猶豫了片刻，梁青青終於問出了自己想要問的問題。她直勾勾的盯著楊醫生，仿佛看透她的眼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很明顯，楊醫生並沒有想到梁青青會問自己這樣一個問題。她睜大了眼睛，又從上到下好好的掃視了梁青青一遍，然後笑容便爬上了眼角。她先是很小聲的笑，到了最後便控製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仔細看去，她的眼淚好像都要笑出來似的。
“十三月嗎？不知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正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不知道笑了多長時間，楊醫生才恢複了往常的冷淡。平複了一下情緒，楊醫生冷冷的丟給梁青青這句話，然後轉身離開了。
信則有，不信則無。房間裏又剩下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陪伴她的是一句不知道該怎樣去解釋的話。梁青青一遍又一遍的問著自己，關於十三月你相信嗎，關於十三月你為什麽要相信呢？十三月是需要付出多少的犧牲才能到達的地方呢？
房間裏沒有人能聽到梁青青的話，也沒有人能夠給她回答。在深夜漫長的時間裏，她或許還會一次一次的問到自己這個問題，也許她最終也等不來正確的回答。而內心的答案，也隻有她自己知道而已。
而在未來的幾天時間裏，梁青青也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思索十三月了。因為她消失了幾天的養父養母即將過來，隻為了帶她去做一件非常惡心的事情。
其實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梁振國還是挺願意多花一點錢把這個女兒永遠的扔在精神病院裏的。可是當初梁青青跟警察說的話卻給他們施加了不少的壓力，如果不是托人找關係，又是給他的兩位朋友送錢送禮的，現在他說不準也得進去蹲個幾天的監獄去。萬幸的是他們家的那位梁姓遠房親戚在警局裏還是能夠說上幾句話的，當初一起做那事兒的朋友於東和王喜也就在監獄裏呆了一個月便被無罪釋放了。聽說放出來之後政府還給了他們不少補償，這才讓他安心不少。
可是朋友的事情雖然擺平了，梁青青的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因為梁青青被人虐待的事情十裏八鄉的都知道了，大家來來往往的也少不了過來探望的人。平常的人來探望他們也就隨口應付一句說正在住院也就罷了，這次鎮長來探望顯然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夠搪塞過去的。
現在擺在他們麵前的也就兩條路，一條路是帶著鎮長去精神病院去看梁青青，第二條路便是把梁青青從精神病院裏接回來。對比之下，還是第二條路的風險更小一些。
所以在跟鎮長確認了探望時間後，梁振國便唆使梁媽媽去買了兩件新衣服，然後帶著新衣服去把梁青青從精神病院裏接了回來。而為了顯得梁青青的氣色能夠好一點，梁媽媽還找來侄女為梁青青抹了點粉打了點腮紅。之後再幫她穿上新衣服，看上去也算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等到鎮長來得那天，為了把氣氛搞得隆重一點，梁振國還特意裝成是接梁青青出院的日子，裝模作樣的在麵館門口放了兩把鞭炮，算是迎接梁青青的回家和鎮長的到來。在把梁青青從借來的小汽車裏贏下來的時候，周圍來看熱鬧的鄰居紛紛鼓掌，有些是真心高興的，有些是趁機起哄的，還有一些是為虎作倀的。梁青青環視這些複雜的麵孔，享受著這片刻屬於自己的熱鬧時光，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楚人間和地獄的方向。
前進一步就是地獄，後退一步就是天堂。如果不是現在她的胳膊被旁邊的兩個人死死拽住的話，她說不準真的會逃跑，跑到一個誰也不認識自己的地方去。跑到一個角落裏去靜靜等待著劉毅的到來。
然而還等不到她下逃跑的決定，梁青青已經被眾人簇擁著去到了一個座椅上。看到一個人舉著重重的單反相機在前麵舉著，原來是準備為他們一家人拍一張全家福。說實話，活了這麽久，梁青青還沒有這麽鄭重其事的拍過照，而且是和所謂的家人坐在一起拍照。
“來，小姑娘，看這裏，笑一個！”看著攝影師擺出大大的笑臉為自己做示範，梁青青竟然覺得很艱難。不就是笑嗎，她以前可是很會笑的啊。她笑著叫出的爸爸媽媽可是比別人家的小孩兒叫的都要甜呢。如今這是怎麽了呢，怎麽對著照相機自己就笑不出來了！
“青青，就聽他們的話，笑一個吧。”不出意外的，劉毅的聲音適時的傳進了耳朵裏。然後就在所有人都看著梁青青皺眉的時候，梁青青忽然就在臉上綻放了一個最燦爛的笑顏，相機也在那一刻按下了快門鍵。
後來這張完美的全家福輾轉反側去到了梁文東的手裏，裏麵梁青青的笑不但誤導了所有人，也誤導了這位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