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誰是凶手
雖說自己已經當警察當了好久,可是梁文東依舊認為“凶手”這個詞夠恐怖,夠冰冷,也夠堅硬。和犯罪嫌疑人那種似是而非的說法不同,凶手永遠都是一個人身上不可磨滅的恐怖的標簽。有這個標簽在,這個人就可能露出尖銳的獠牙,然後刺穿無辜人類的脖頸,將鮮血吸進自己的身體裏。然後逃之夭夭,繼續禍害人間。
毫無疑問,梁文東是痛恨凶手的。盡管,他也從來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合格的警察。在他有限的記憶中,犯過的那些錯誤總會在無意中被放大,然後浩浩蕩蕩的覆蓋他的整個人生。梁文東也明白,這樣逼迫自己是沒有好處的。可是他同樣堅信,一個人總要為他所犯過的錯去贖罪,不是這樣贖罪,就是那樣贖罪。總有一天,他要把那些債都償還清楚了,才能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去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去。那個地方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
總之,警察的身份並沒有什麽特別,也不過是同普通的職業一樣。摸爬滾打在社會的沼澤中,做出一些成績或者犯下一些錯誤,然後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真正的認識到自己。
而梁文東現在的工作,便是找出真正的凶手。因為梁家麵館的案子已經基本確定嫌疑犯是劉毅,所以現在著力在劉毅的搜捕行動上,梁文東也已經把這個擔子交給了其它的同事。至於前幾天鬧得沸沸揚揚的關於梁青青的鬼魂的事件,現在也有了塵埃落定的勢頭,梁文東也並不打算緊追著她不放。想著時間到了,那個神秘的女鬼終究會露出自己的真麵目。
此時此刻,還有一件更大更複雜的案子等待著梁文東去偵破。甚至說,這件案子已經占據了他全部的生活。伸手摸摸額頭上的疤痕,梁文東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個黑衣人。那雙眼睛,那抹笑容,梁文東一刻也不停歇的在腦海中搜尋。不是很陌生,也不是很熟悉,黑衣人給他的感受是很特別的。這種特別跟當初劉毅帶給他的特別差不多卻也有些許的不同。
所謂的不同,是劉毅給他的感覺是陌生的熟悉感,而那個黑衣人給梁文東的感覺確實熟悉的陌生感。而這又說明了什麽了,難道說明那個黑衣人就是梁文東身邊的人!
說實話,這種想法是梁文東不太敢有的。因為內鬼是一個比凶手還要殘忍和冰冷的詞語,凶手傷害的是受害人,而內鬼傷害的卻是所有人。如果沒有切實的證據,梁文東並不敢把線索往那邊想。夾雜著一些逃避的心思,關於於東王喜的案子,梁文東準備從受害者本身開始入手。
案件發生之初梁文東就已經調查到,於東王喜都是小鎮裏平平常常的生意人,平時也就做一些小買賣,沒有任何的特別之處,並沒有聽說他們得罪過什麽人。如果說在他們短暫的人生路途中真的發生過什麽小插曲的話,就是他們曾經坐過一個月的冤獄,具體好像是源於一場故意傷害的案件。後來查明不是他們兩人所為,也就無罪釋放了,甚至還給了一些補償。
不管從哪種層麵上來看,這段小插曲不過都暗示了他們兩個人的人生比較倒黴而已,對於查案來說並沒有什麽切實的幫助。可是等這短暫的冤案到了梁文東這裏的時候,他卻有些猶豫了。因為這段道聽途說的小案子,他好像比別人還要了解多一點,甚至是他曾經插手過的。
梁文東已經記不清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隻記得自己當初的氣憤和糾結。氣憤的是走後門拉關係的事情竟然攤到了自己的頭上,糾結的是自己要不要幫遠房親戚的這個忙。其中還不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你一言我一語,更是將梁文東的生活攪合的一團糟。
這樣想來,於東王喜好像就是當初提到過的名字,而那件案子好像就是梁家的親戚來拜托自己的。不對!梁家?不知不覺,梁文東的腦袋裏忽然鑽進了一個名字,把他嚇得渾身一震。那個所謂的梁家的親戚,難道跟梁家麵館有什麽關聯?
顯然,這並不是一個能給梁文東帶來多少好心情的線索。本來自己是一個查案人,卻莫名其妙的被卷進了案子裏。還好查案的當事人是自己,否則也許他現在也被歸入到犯罪嫌疑人的範疇裏了。
想到這條線索以後,梁文東一刻也不敢耽誤的回到了警局裏。因為正在調查這樁案件的並不隻有他一個人,所以在其它人發現這條線索之前,梁文東必須盡快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馬不停蹄或許可以換來時間,但是卻換不了良心的救贖。對於梁文東來說,這件差不多快要忘記的事情或許隻是他人生路上一個放大的錯誤。可是在調查清楚以後,或許就要永遠的轉化為人生路上的陰影。在未來的無數年裏,他所能祈求的就隻有原諒,因為沒有機會再去彌補。
翻找幾年前自己負責過的案宗,梁文東赫然發現了梁青青的名字,而緊排列在梁青青名字之後的,便是這次案件的受害者,於東和王喜的名字。隻是在幾年前的那起故意傷害的案件中,於東王喜的身份還是犯罪嫌疑人。先不去了解於東王喜到底是如何受冤枉又如何真相大白的過程。在這起案子裏,顯然梁文東更為關心的人是梁青青,因為她是這起案件的受害者。
既然是故意傷害,就肯定會有醫療記錄和診斷證明。等到梁文東把那些醫療證明找出來,會發現事情遠比他所想象到的更為觸目驚心。在醫療診斷證明所顯示的照片上,梁青青不再是一個受寵的女兒,反而成了一些人施虐的對象。她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傷痕,鞭子抽的,針紮的,刀子割的,那些傷痕爬滿了她的身體,把她變成了一個悲慘的怪物。
更讓梁文東感覺到心痛的是,在傷口之外,梁青青竟然還受到了鹽巴塗抹傷口等非人的二次折磨。而且從診斷證明上來看,梁青青的下體還曾有過多次明顯的撕裂傷,很顯然,在受到虐待的過程中,梁青青還遭遇了可怕的性侵。而在一切發生的時候,梁青青僅僅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很可怕不是嗎,梁文東覺得自己再也想不到比這個更可怕的事情了。可是隨著他對這次案件的進一步了解,卻發現原來自己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劊子手的角色。比施暴人員更可怕的,是那個看似無辜的警察,也就是他自己。
回首往事,梁文東在回憶中看到的是一個保守原則和情分雙向選擇折磨的辦案人員。他看著自己無視受害者的痛苦,把真正的凶手從監獄裏放出來任憑他們逍遙法外。他無視受害者的痛苦,也僅僅是換來了自己在十裏八鄉親戚中的一個好名聲。哪怕他無視了受害者的痛苦,卻依然扮演者一個正義為人民的好警察的角色。他做了錯事,做了壞事,做了無法挽回的事情,他卻還是他自己,痛苦的則另有其人!
如果說他的無視是毫無意義的,那麽現在他的懊悔又有什麽意義呢?什麽冤案,什麽補償,不過都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導演的一出戲罷了。他在裏麵演的認真,別人在外麵看的開心。卻已然忘記什麽是良心和原則。
梁文東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看下去了。每看一次,每回憶一下,他就是重新認識了自己一次。但是很遺憾,他重新認識的那個梁文東並沒有多麽的好,他變得很壞,他自以為是的錯誤已經成了一種罪。
這種罪甚至不單單是針對梁青青的,也是針對他自己的。盡管梁青青現在很有可能已經不在人世,而他還在穩穩當當的做著警察,這種罪也永遠不會消失。在未來無盡的時光中,每當梁文東想到梁青青這個名字,都會感覺到羞恥。
作為當初案件的經手人,梁文東很快便明白過來,所謂的於東王喜沒有罪所謂的冤獄都隻是個幌子而已。他們兩個作為梁青青父親的朋友,已然對梁青青犯下了滔天大罪,將他們粉身碎骨都不為過。這次他們兩個被殺,也可以看做是報應了。
而對於梁文東來說,這件案子還是要繼續調查下去的,隻是他的心情會與之前有很大的不同。現在的於東王喜在他的眼中不僅僅是受害者那樣簡單。他們是受害了,不過他們是受害的罪人。從這種層麵來看,那個凶手也成了為民除害的大英雄不是嗎。
既然如此,那麽這兩個人被殺的事情又與當初梁青青的案子有關嗎。而這次的事情又與才發生的梁家麵館滅門案有什麽關係呢。當線索變得越來越多,事情也變得越來越錯綜複雜。
複雜的是案子,明白的是人心。或許所有人在人生路上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轉折,改變他們的心境,進而影響未來要走的路。對於梁文東來說,於東王喜的案子就是個轉折。從看到梁青青醫療診斷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他是一位肩負責任的警察,從來都不具備玩忽職守的權利。這種錯誤一旦發生,就將是一生的汙點。此時此刻,就容許他先將這汙點掩蓋住。等到春天來的那一刻,他也許會有勇氣站出來,給社會一個交代。
與此同時,梁文東還明白,任憑他多麽不願意去回憶當年的事情。要把於東王喜的案子查清還是不得不從梁青青哪裏入手,找尋凶手留下的那些蛛絲馬跡。他會努力去查清,不是為了結束,而是為了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