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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最是人間留不住 朱顏辭鏡花辭樹(6)

  寶釵這麵話剛說出口,鶯兒正要回複,卻見通往裏間的簾子被人掀起,不是別人,正是睡得朦膿的史湘雲,此刻的她打了個大哈欠,又伸了個懶腰,眼睛又微眯著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囫圇的問道:“寶姐姐什麽時候回來的?”


  寶釵笑著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快步將茶盤上的另一杯溫茶遞給了湘雲,而後說道:“剛回來。”


  史湘雲喝了茶,眯著眼睛用手摟著寶釵,一頭撲在寶釵的懷裏,滿口說道:“姐姐身上總是這麽香香的,真好聞。”


  薛寶釵也聞得她身上有些淡淡的酒味,便知道她喝了酒,於是看向不遠處的鶯兒以及從外間剛剛進來要伺候湘雲的翠縷。


  翠縷哪裏敢怠慢,忙回寶釵道:“寶姑娘,我們姑娘她是和琴姑娘一道喝的酒。”


  “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


  “零落花幾許。咯咯.……”史湘雲臉上露出醉意,無奈之下,寶釵也隻好扶著她一並進了屋,以防湘雲半夜找水喝,寶釵輕聲的交代了鶯兒準備了一壺茶來,就擱在裏間的桌子上,至於翠縷,也被允許睡在外間的榻上,一同照料。


  回到床上的史湘雲仍舊不依不饒的摟著寶釵,不讓後者逃離,又聽她吟道:“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念到此處,史湘雲縮了縮身子,突然哭了起來,又叫了幾聲娘,寶釵安慰似的拍了拍湘雲的後背,心疼的也兀自難過起來。


  將盤發的珠釵取下,遞給放下茶壺的鶯兒,放下帷幔紗簾,將湘雲的手臂鬆開,放入被褥中。


  睡至半夜,寶釵被湘雲的夢話吵醒,聽得湘雲急道:“攸哥哥,攸哥哥,你就饒了愛哥哥吧。我求求你了,愛哥哥不是有心的,林姐姐你倒是說句話啊,林姐姐……林姐姐.……”


  許是夢見了不得了的事,史湘雲張牙舞爪的對著空中一頓亂揮,寶釵怕湘雲魘著,急忙推醒了她,湘雲見著是寶釵,也被唬了一跳,又許是醉夢未醒,哭道:“寶姐姐,愛哥哥他.……嗚嗚……”


  “鶯兒,鶯兒,掌燈!順道讓翠縷去準備些溫水來,給雲姑娘洗洗!”寶釵對聽著動靜起身的鶯兒吩咐道,很快,屋內便是亮了起來,微弱的兩盞燭光自梳妝台上照入帷榻之上,也令史湘雲漸漸回過神來。


  翠縷快步端了水進來,並將濕巾遞到了寶釵手中,寶釵望著受到驚嚇,縮在角落裏的湘雲,口中又道是:“雲姑娘是被夢魘著了,這事就不要往外說了。”


  鶯兒和翠縷都應聲稱是,這麵寶釵用濕巾替湘雲擦了臉上的淚漬,又說了好些話,這才將湘雲安穩了下來。史湘雲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不好意思的埋著頭,待鶯兒和翠縷二人離開後,史湘雲才內疚的說道:“寶姐姐,我……”


  寶釵搖頭失笑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就是。”


  “可是愛哥哥他.……”


  “你心裏其實也清楚寶兄弟於那事有虧,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那就是當日真的有了萬一,彼時,遠在江南的攸兄弟又會如何?你隻站在了寶兄弟的立場上去看待事情,認為他是迫不得已,是無心之失,可那禦匾畢竟是天子恩賜,我雖未見過今上天顏,可從曆朝曆代流傳下的史書中,亦知天威聖顏不可侵犯。自古以來,世間女子皆附身男子,從一而終,縱是班昭蔡琰,文君道韞,玄機清照,又能奈何?”


  “那該如何是好?”


  “你勸不得,我也勸不得,至於你林姐姐,有道是‘解鈴人還需係鈴人’,你可安心了?”寶釵拍了拍湘雲的手,笑問道,“攸兄弟那首《蝶戀花》的末了一句是什麽?”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可這與它有什麽幹係?”史湘雲不假思索的回道。


  薛寶釵知道湘雲年紀小,有些事隻怕還不清楚,於是笑道:“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哦!”史湘雲應了一句,倘若麵前的是林黛玉,她定會撒嬌詢問,可麵對寶姐姐,她卻是不敢。
……

  “石三兄弟,對不住了!”王寅看著麵前被捆綁起來,滿頭血茬的石三,抱拳拱手道,順道緊了緊手裏的馬鞭。


  “快些動手吧,總不能讓兄弟們跟著我一道睡不著覺。”石三抬起頭,歉疚的看了眼今夜在此的十數人,痛快的說道。


  “動刑!”王寅當即手一揮,直接就是下了令。因他是被王攸命為掌管刑罰的經承,無論外頭還是裏頭,都歸他管著。


  至於為何分為外頭和裏頭,那也是王攸特意將官府公差和家中護衛分開管理的手段,這樣才叫公私分明,隻是這公差相較於王氏自家的護衛,自然矮了一頭,難免使得某些人心裏不平衡。有羨慕的,自然就有嫉妒的。


  王攸為了防微杜漸,適才按著地方知府的權限設置四處掌司,分別為吏,戶,刑,工,協同查辦事物,隻不過像王寅這樣的經承,是入不得體製的,隻有在所屬大人任期內生效。


  一套鞭刑下去,王寅見石三漸漸因體力不支,有暈厥的跡象,急忙叫停鬆綁,並直接命人將他抬了下去。


  “這是不是不大好?萬一大爺回頭要檢查怎麽辦?”身後一人走到王寅旁,悄聲提醒道。


  王寅並未搭理,而是問道:“還有多少?”


  “七!”數數的人如實回道。


  王寅當眾直接脫去上衣,露出精壯的上半身,然後大踏步的走上前,說道:“剩下的我來扛!繼續!”


  王攸屋內,此刻的他躺在床上正想著另一件事,那便是白日裏自黃運安口中得到的那些消息——事關姑蘇織造局,以及整個江南的市場風向。


  當然更讓王攸憂心忡忡的是,那夜在金倉之時,那人對自己的提醒之言,到如今姑蘇府衙門也沒有任何相幹信息傳來,那麽隻有以下三種可能性,其一就是那人是撒謊,故意造謠生事,弄得人心惶惶,其二消息在傳遞的過程中出了紕漏,其三姑蘇府衙門已經收到了浙東道的消息,但卻私自隱瞞了下來,也有可能是某些人為了所謂的大局考慮,故意遮了下來。


  “我一個七品巡漕禦史,為何要考慮這些不相幹的事?”許是覺得頭有些發脹,王攸心底不由發起了牢騷。可他又明白,這事他沒有辦法去改變,宮裏那位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老老實實的做一枚棋子,時不時的將江南發生的事匯報上去,然後還要替他扮演著某種角色,已達到安撫和威懾的雙重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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