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蘅蕪君審時度勢 雲泱士步步為營(1)
“才剛聽見門響,姑娘才醒!雲姑娘請進!”筆箐請安行了禮,讓開身子,好叫是史湘雲進屋。隨後紫鵑也不好意思的再度從外麵走了進來。
“冷死我了,快讓我進屋暖暖!”史湘雲這句話也算是做了解釋,一掀起簾子,史湘雲便是直接朝著林黛玉的床上跑去,順帶著解開係著的帶子,將外麵的衣服一脫,滾進了被窩裏,用手抱著林黛玉的身子,哈哈笑道:“林姐姐,我好冷!寶姐姐她昨兒歇在家裏了,也沒回蘅蕪苑,害得我一個人給她看起屋子來了,是故一大早就跑你這邊來了。”
“你這瘋丫頭,穿成這個樣子就出來了,也不怕凍著。倘若受了風寒,回頭指不定又得哭著喊著藥苦了。”林黛玉也和她一並躺了下來,笑著說道,順帶著輕輕的摩挲了一下史湘雲的後背,雖說一片冰涼,但好在還能接受。
“誰哭著喊著了,林姐姐你自個兒愛哭,別又來取笑我。我不像你,遇著事了就攸哥哥的攸哥哥的喊,也不害臊!”史湘雲辯駁道。
“去!”林黛玉假意啐了一口,雙頰微紅不作理會。
“是,現如今確實不應該再喊攸哥哥了,應該稱呼他夫君!哈哈哈哈……”史湘雲大笑不已,林黛玉更是羞惱的打了一下前者的手,前者吃痛,將手放在自己嘴巴跟前,細細的吹了吹。林黛玉仍舊不依不饒,翻身爬起來,按著湘雲道:“讓你該死的胡說!”
史湘雲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就連攏好的頭發此刻也是散了下來,趕忙求饒道:“好姐姐,林姐姐,饒了我吧。我不說了,哈哈哈.……”
“還笑!你.……”
“咯咯咯……”史湘雲露出意有所指的眼神,眨巴眨巴了眼睛,林黛玉當然會意出她的意思,不過想了想又拿她實在沒轍,索性沉默了下來。
史湘雲見林黛玉沉默了下來,意識到許是後者是真的惱了,很快也不打鬧了。將散亂的頭發向後一撇,然後問道:“我今早從那邊過來的時候,聽她們說寶二哥哥被老太太罰了,現如今被關在老爺書房裏,這是怎麽一回事?還有昨兒也怪怪的,往日園子裏有說有笑的,反倒就昨日出奇的安靜。寶姐姐和琴妹妹更是整日不見人影。我想著出去逛逛,可才一出大門,就被兩個嬤嬤攔了下來,問原因隻說是老太太交代下來的,我又不好拂了老太太的麵子,隻好又折回了屋裏,寫了一天的字,林姐姐,你瞧,我這手到現如今還是紅的呢。”
說罷,史湘雲將自己微紅的手腕露了出來,給林黛玉細細瞧了一眼。林黛玉也不打算瞞著史湘雲,便將前因後果再度重述了一遍,聽得史湘雲一陣無言。可史湘雲素來和賈寶玉親近,這一時間賈寶玉闖下如此彌天大禍,史湘雲心裏是又急又氣,又惱又恨。
隻是轉念一想,史湘雲又一陣茫然無措,不禁也落了淚,然後歉意的對林黛玉說道:“愛哥哥他對不住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我倒是沒什麽,隻是怕將來.……”林黛玉麵露憂色,昨兒夜裏她想著見他,同時也猛地反應過來此事還未完,倘若今日之事來日被王攸知曉,隻怕這表兄弟二人更是無法和解了,旁人或許不會怪罪,可背地裏指不定會言三語四,中傷雲雲。
“這可如何是好?”史湘雲也是一臉難色,當初五月間她離開榮國府的時候,就知道王攸和賈寶玉兄弟二人不對付,這其中孰對孰錯,現如今一時也理不清了。都道是解鈴人還需係鈴人,可顯而易見的是昨日一事是賈寶玉理虧在前,而且還是出了格,壞了些規矩。
“這事細細想來,這事咱們是做不得的,隻怕須得舅舅,舅母出麵了。”林黛玉搖了搖頭,靜靜說道,然後又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複又說道:“起身吧,還得去給老太太請晨安呢!老太太昨兒心裏也不大舒服,想來覺也睡得不大安穩。”
史湘雲讚同的點了點頭,然後起身下了床,好在這內間溫暖,隻需著一件單衣就行了。史湘雲轉身看了林黛玉一眼,卻見後者身上披著襖子,於是便問道:“林姐姐,你披著襖子不熱嗎?”
林黛玉又搖了搖頭,笑道:“不熱啊。我隻是有些怕寒罷了,以往在瀟湘館住著的時候,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是這麽穿,饒是如此,還覺得有些冷,今年反倒比往年好多了。”
“.……”史湘雲凝神看著林黛玉瘦弱的身子以及有些發白的麵孔,終究還是沒有說話。她快步的走到梳妝台前,坐在了圓凳上,侍立在旁的紫鵑上前替她打理了起來。史湘雲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紙團,透過紙麵,還能夠看到裏麵的墨跡。趁著林黛玉不注意,史湘雲偷偷的將那個紙團收在了手心裏,又攥了攥,然後窸窸窣窣的展了開來,向上看道: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史湘雲俏臉一紅,這首五言絕句出自唐王摩詰的《相思》,詩文本義是王摩詰用來思念友人李龜年,可當下林黛玉卻是將其寫於紙上,這其中的南國對應的不正是江南嗎?
“這瘋丫頭臉怎麽紅紅的,莫不成是方才受涼發燒了?”隨後起身的林黛玉走了過來,看著銅鏡中的史湘雲,又用手觸碰了一下後者的額頭,確實有些發燙。於是轉身叫來紙岫,等史湘雲梳洗好後給她瞧瞧。
林黛玉並沒有意識到那個紙團不見了,史湘雲的額頭之所以有些發燙,一來是撞破情事羞澀難當,二來是林黛玉素來體虛發寒所致的誤會。
等到林黛玉梳洗完,紙岫也正好給湘雲把過脈,並無大礙。二人一並牽著手,往大觀園外賈母處而去。
薛家客居處,薛寶釵瞧著身旁還在熟睡中的薛寶琴,不由的麵露微笑,然後又替她將露出的雪白臂膀塞回了溫暖的被窩中,為了不吵醒妹妹寶琴,寶釵並未喚鶯兒進屋伺候,相反是自己悄悄起身,對著銅鏡開始梳妝打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