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集思廣益帷幄中 孤注一擲蹣跚時（6）
“太好了，是道台大人來了！”金倉縣令大喜道。旁人也是希冀的望向營帳大門處，希望這位道台大人能夠帶來一些好消息。
“等阮大人進了營帳再說吧！”史鼎看了王攸一眼，然後建議道。
陸構雖心裏不滿，可拿史鼎也沒有辦法，隻好捏著鼻子應下了，不過見王攸生的文弱，便計上心來，接著以更衣為由暫且出了大帳。
不一會兒，阮燦被人帶至大帳門外，然後經人掀起帳簾走了進來，在其身後也跟著數名屬官，其中就有初二那日領著王攸去姑蘇府衙門的鬆江府兵房經承王小謨和刑房經承路炫。
王小謨和路炫二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史鼎身側的王攸，趕忙慌張的低下了頭。
“道台大人，道台大人，這可如何是好？”
“阮大人，您老可曾有了主意了？這事不能再拖了，都中不久前才傳來的命令，必須在本月二十九之前將稅銀送抵至戶部銀庫，並記錄在案！”
“道台大人.……”眾人七嘴八舌的湧向阮燦，訴說著心中的擔憂，同時也好為自己找尋一個避事的理由。
“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事情總歸會解決的，我們知道你們心裏急，可這稅銀又不能一下子就給變到京都戶部府庫內不是？”阮燦示意他們冷靜下來，然後又命王小謨和路炫二人為他擋開這些人，接著來到史鼎麵前，笑言道：“沒想到這江南稅銀一事連侯爺也驚動了！這還真是醜事傳千裏啊！”
“我來這兒到不是為了這事，而是為了找他！”史鼎將手放在王攸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兩下。王攸吃痛之下，當即對阮燦作揖行禮說道：“道台大人，沒想到我們又見麵了！”
“王禦史說笑了，還是年輕人腳程快，竟比我這個老頭子先到了！”阮燦拱手笑道。
“我並未坐轎，而是騎馬來的！今早路上還下了些雨，倒是給我添了些麻煩。”王攸不鹹不淡的回道。
阮燦，史鼎以及王攸三人的對話，場間眾人皆聽得一清二楚，震驚之餘竟使得帳內出現了短暫的安靜。王小謨和路炫二人乘機上前請安道：“屬下見過禦史大人！”
“他……”金倉縣令不可思議的看著王攸，然後哆哆嗦嗦的撩起官服，當即跪了下來，默不作聲了。
這時，營帳外傳來陸構的笑聲。
“阮老，多日不見，您老身體可好？”陸構果真將先前的甲衣退下，著了一件大袖襦袍走了進來，當即問候道。
“托你掛念，還算硬朗。隻是這轎子坐久了，難免腰酸背疼的，我看你最好還是給我找個郎中拿捏一下，也好省的我老頭子走回頭路！實在麻煩的很。”
“這事好辦，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請教老大人一個問題。”王攸驚訝的發現這陸構居然行的是晚輩禮，就好似自己先前對史鼎一般。
“阮家和陸家是世交，就好比我們四大家族一樣，也是聯絡有親的大族。當下阮家的家主當年明媒正娶娶的便是這位陸總兵的家姐。”王子勝來到王攸身後，小聲的提示道。
王攸恍然的頓了頓首，隻聽得陸構說道：“我前幾日在《論語》中看到一句話，頗為不解。其言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聖人之言當何以做釋？”
“原來是這句話。這句話你自己如何看待呢？”阮燦輕撫著顎下泛白的胡須，就好似一個對晚輩考較的長輩一般，笑著反問道。
“晚輩認為聖人這句話是在教導像我們這樣做官的人如何馭民，即管理下麵的人，讓他們都能夠按部就班的做好各自的份內之事，莫要生出什麽謀逆，反叛之心。這也是符合了王道教化！對於底層的百姓，他們天生就是比我等低的，這是他們的宿命，是故聖人命我等使百姓由之，而不能使百姓知之！”陸構坦言道。
“嗯，此話雖有些偏激，但還合乎規矩。隻是底層百姓若是通過科舉亦或者通過軍功，從而改變了他們的宿命，到那時這些人又將由還是知呢？”阮燦板著臉訓責道，“這些人多出身於寒門，而非像你我這樣的世家大族，若說起我等祖輩，他們當年指不定也是出身寒門，機緣湊巧之下為我等開創了祖業，同時也未我等子孫謀取到了更多的利益。世家也好，寒門也罷，隻要是知了的民，便可由之。倘若不知的民，就隨他們去吧，不過你那句做好分內之事形容的最是恰當，決不能這些愚民對朝廷，對陛下生出謀逆反叛之心。海盜也好，倭寇也罷，亦或者山賊匪類，這些人當中絕大多數人就是這樣的愚民！”
“是！”陸構點頭應道。史鼎和王子勝聽得這番言論，也是暗自的點了點頭，阮燦的這種釋義也是較為公允的。
朝廷管理九州之地，光揚州一地百姓就多達千萬，這其中形形色色之人魚龍混雜，朝廷每年通過科舉統一選拔人才，然後再播撒向各地，已達到王道教化的目的。而這批人正是知了人，至於不知的人隻要讓他們做好分內之事就行了，前提是不能壞了規矩，例如尊卑，例如嫡庶，又例如君臣。
“這位公子以為不然？”陸構看向麵有異色的王攸，不禁冷笑問道。
“倒不是不然，隻是先前道台大人口中說及海盜，倭寇，包括那些山賊匪類絕大多數本就是不知之民，可這些人依舊生出了謀逆反叛之心，從而做了海盜，倭寇甚至山賊匪類。這些又是誰造成的呢？常言道官逼民反，百姓又不是生來就有謀逆反叛之心的，他們本可以活在規矩之中，隻因天災人禍，才迫不得已做了這樣的事。難道這樣的人就不管了，隨他們去了？或許正是因為當初隨他們去這樣不作為的想法，才導致他們徹底成了反叛之人。”
“公子是在同情那些心狠手辣，為禍一方的海盜倭寇嗎？”陸構反問道，然後目光挑釁的看向王子勝，可王子勝卻未曾理會。
“總兵大人，大人……”伏在地上的金倉縣令輕輕的碰了碰一下陸構的鞋麵，小聲的提示道：“您口中的這位公子正是新任的江南道監察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