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我來問道無餘說 雲在青天水在瓶(3)
“紫鵑,林姑娘在屋裏嗎?”平兒進了蒼泱築的大門,看見了正在院中收拾杯盞的紫鵑,問道。
紫鵑朝著一扇半開的窗戶瞧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回道:“才吃了藥,受不得驚。這會子應該在書房中看書呢。”
平兒臉上有些發燙,也知道紫鵑是在責怪上次她和鴛鴦二人隱瞞真相,差點要了自家姑娘的性命。好在上天保佑,姑娘並無大礙。
“你不在家裏伺候你們奶奶,怎麽反倒跑進園子裏來了?難不成又是你們奶奶覺得心下無聊,要找我們姑娘前去說說話?”紫鵑不滿的說道。
“好姑娘,我知道你心裏有氣,隻是當時那個情況.……”平兒話音未落,隻聽得屋裏傳來林黛玉的問候聲。
“紫鵑,誰在外麵說話?”
“姑娘,是平兒姐姐來了!”紫鵑對著那半開的窗戶回了一聲,一聲平兒姐姐也表示她心裏是能理解平兒的所作所為的,隻是那些勢利眼的小人最是可恨。
“快讓她進來,定是二嫂子那又有了什麽麻煩。”林黛玉吩咐道。
平兒和紫鵑一前一後的進了正屋,然後掀起西屋書房的猩猩氈子。書房內,隻見林黛玉端坐在椅子上,伏案照著一本書寫著什麽。
“平兒姐姐,請坐!紫鵑,去倒杯茶來。”
“姑娘不必客氣,我坐一會兒就得回去,今日過來一則是替我們奶奶問候一下姑娘,看看姑娘近來身體可好,二則正是為了上次的事來給姑娘陪個不是,希望姑娘不要放在心裏。這第三件事是我們奶奶想向姑娘借紙岫姑娘過去家裏照看兩天,近來我們奶奶晚上肚子總是疼的厲害,白天裏心氣也不大順暢,雖說二爺請了大夫過來瞧了,大夫也隻說了靜養,連一些藥也是不敢再開了。”平兒向林黛玉如實的說明了來由,訕訕的笑道。
“多謝你們奶奶還想著我,我很好。紙岫你待會直接帶她過去就行,我這邊不打緊。”林黛玉也笑著說道。
“那我就替我們奶奶謝謝姑娘了。”平兒千恩萬謝道,她驚奇的打量著林黛玉,隻見後者上著鏤金百蝶穿花雲錦襖,下穿軟銀輕羅百合裙,臉上薄施粉黛,白皙中透著淡淡的殷紅,一顰一笑皆動人心魄。
“你在看什麽?”林黛玉饒有興致的問道。
“自然是姑娘,隻是覺得自打姑娘進了府上這些年,姑娘好像不似以往了。”平兒如實回道,“姑娘像是變了個人,變的更美,也變得有了精神。”
“嗬嗬,那是當然,以前是姑娘小姐,現在是人家的媳婦了!”一旁的紫鵑放下了手中的茶盞,笑著附和了一句。
“呸!你這該死的丫頭,看我不撕爛了你的嘴!”林黛玉啐了一口,麵色羞紅的作勢要抓住紫鵑,紫鵑吐了吐舌頭慌忙的逃開了,平兒亦說道:“紫鵑說的並沒錯,姑娘現如今身份地位較之以往截然不同,自然也就不同於往日。”
林黛玉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默不作聲。平兒也知道林黛玉臉皮薄,也就不再打趣她,而是岔開話題問道:“今兒是初二,姑娘怎麽不去大奶奶那起社作詩了?”
“難為你還記得這事,隻不過我怕今日過去了她那,少不得又要被她們合起夥來捉弄一番。”林黛玉裝作害怕的模樣,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她之所以這麽說,也是想讓平兒替自己想個脫殼的法子。
平兒啞然失笑道:“原道是這樣,可是姑娘若是不去,豈不是鬧了個笑話,日後就更加見不得人了。依我看來,姑娘還是早些過去的好,指不定有人自會幫你。”平兒故意賣了個關子,並未透露出幫林黛玉的是誰。
林黛玉何等聰明,也猜出了大概所以然來,隻是想起五月份也是在此間臥房中她們說的那些玩笑話,鳳姐姐那句‘你別做夢,等你哪天做了我家的媳婦,在饒了你不遲’仍舊音猶在耳。
“哼!”林黛玉輕哼了一聲,複又回道了書案前,將那攤開的書本合上並收拾起謄錄的抄本。
……
前往稻香村的路上,林黛玉看向一旁的平兒,問道:“大舅母可好些了?”
平兒搖了搖頭,說道:“大太太眼睛燒的厲害,此刻府上多數的事情都壓在太太身上了,年日將近,我們奶奶心氣不順也是因為這事。二姑娘和邢姑娘這幾日都去了大太太屋裏跟前伺候,到了二更才回園子。”
林黛玉蹙眉點了點頭,複又說道:“二舅母太累了,應該找人幫襯著些才是。”
“姑娘說的何嚐不是這個理,隻是三姑娘那邊……”平兒不敢繼續往下說了,本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可是中途趙姨娘橫插一腳,弄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出來。平兒身為奴婢,自然也就不好評述主子。
“.……”林黛玉也知道這是王熙鳳求她的第四件事,剛才在蒼泱築內,有紫鵑在,平兒自然不好和盤托出,否則以紫鵑那丫鬟的性子,少不得又是一番埋怨。
“給姑娘添麻煩了,我們奶奶也知道這樣不大好,可是她也實在沒了別的法子,若是姑娘能夠勸導一番三姑娘,不要說二奶奶,就是太太,老太太都會從心裏感激姑娘的。”平兒低聲說道,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此刻的她有些慶幸,幸好王家大爺不在京都,若是在京都,指不定眼下就是大禮在即,林黛玉就是名正言順的王家大奶奶,更加沒有道理管榮國府賈家的家事。
此刻的林黛玉仍舊是史太君的親外孫女。
“我試試吧。”林黛玉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沁芳亭處,雙方分別開來,林黛玉囑咐紙岫見到王熙鳳時,代她問聲好,紙岫應聲跟著平兒一道出了園子,而林黛玉則是領著雪雁,潤竹二人往秋爽齋而去。向南看去,那座掩映在那竹林深處的瀟湘館,一時令她覺得有些恍惚。
“原來我也變了。”
身後的雪雁笑著說道:“在我眼裏,姑娘一點都沒變,就像那日在四姑娘暖香塢中攸大爺的那幾張畫像,難道僅憑一張,就能說那就是攸大爺嗎?”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姑娘是要長大的啊。瀟湘館代表的的是姑娘的過去,可姑娘您不應該執著於過去,更應該看看將來。我相信這也是攸大爺所希望看到的,否則他也不會讓姑娘搬出瀟湘館,住進蒼泱築的。”潤竹勸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