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爾俸爾祿民脂民膏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3)
王儉領著王攸,薛蟠一行人回了姑蘇王氏所在的滄浪亭,滄浪亭,雖然名為亭,但實際上卻是一處園子。
未等王攸,薛蟠下車,王儉便讓緊隨的小廝先進門回家給老太爺和老爺去報信,而他自己則是拍馬來到馬車跟前,笑著說道:“攸兄弟,文龍兄,且下車吧!”
車廂內,薛蟠看了王攸一眼,接著便站起身,先一步出了車廂。王儉見薛蟠已出,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眼光也隨即看向薛蟠的身後,可等了一陣,卻是不見王攸出來的行跡。
相反倒是姑蘇王氏這麵府門洞開,王家老太爺王之績和當家老爺王子胄領著闔府上下的小廝從園子中迎了出來。
王儉急忙下馬上前攙扶,也正是此刻,車廂內的王攸走了出來,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的和王之績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一觸即分!兩人立即對對方做了一個評價。
不簡單!一個是人老成精,不怒自威至歸真;另一個是少年老成,鋒芒內斂至圓融。
王之績裝作人老昏聵的模樣,由著身邊的小廝攙扶著走上前,細細的看了看王攸,笑問道:“你就是攸哥兒?”
王攸從車轅上跳了下來,微笑的作揖行禮道:“攸見過叔祖!”
“好!確實是與眾不同,沒想到子騰那小子居然生了這麽一個.……”王之績欲言又止道,這並非是王之績一時找不到詞來形容,而是他故作如此想試試王攸的深淺。王攸聽了,雙眼微眯了一下,不動聲色的回道:“叔祖可是要說雛鳳清於老鳳聲亦或者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乎?”
王之績愣了一下,立刻笑道:“極是,極是!聽聞攸哥兒是探花進士出身,確實名不虛傳!”笑罷,立即將王攸領進園中。
“攸哥兒覺得此處如何?”王之績指著麵前的假山流水,亭台樓榭,笑著問道。
“才剛我未入園之際,自車廂轎簾內向外張望,見一池綠水繞於其外,臨水山石嶙峋,複廊蜿蜒如帶,將園外縈回之碧水納入此園景色,卻是未入園先得景之佳構。此時入園之後,則見土石相間,古木森鬱,倒是頗具山林野趣,不失為一處致仕養老怡情的好去處!”王攸一麵由外及內的對著滄浪亭做出了評價,一麵拍手鼓掌稱讚道。
王績之捋著顎下已經花白的胡子,麵有得意之色,說道:“這處園子是自前朝留下來的,再往前推就是宋朝了。至於這園子為何到了咱們王氏的手中,這就要說起我的父親了,當年世祖皇帝還在世時,就將這座園子賜給了我們王家,這一晃已經過去了有近一百年,這處園子也算的上是我們王家的祖產之一,隻不過當年分家的時候,我有幸得了罷了。”
說話間,一行人便是來到了一處名為翠玲瓏的院落,隻見此處前後,萬竿搖空,修竹如林,三間正房和幾間大小不一的旁室掩映其中,又聽得一旁王績之笑道:“聽人說,攸哥兒最喜這竹子,我便將晚膳安排在了此處,不知可喜歡否?”
王攸感激的說道:“有勞叔祖和族叔費心了!”
“不打緊,不打緊,都是一家人,攸哥兒何必客氣,請!”王績之邀請道,示意王攸和薛蟠一道進去準備用膳。
宴席上,王績之將族中的幾個小輩介紹給了王攸認識了一下,隻留下了王儉和王儀兄弟二人作陪。見此情狀,王攸也知道這位叔祖必定是有求於自己,且看他接下來會如何。
“攸哥兒,你南下之前,你父親可交代了什麽?”王績之試探道。
“並無特別囑咐,隻叫我相機行事!”王攸搖了搖頭,恭敬的回道。
“相機行事?你父親倒是狠得下心,也放的下心,讓你千裏迢迢的從京都來到這江南。”王績之麵有慍色,然後叱責道:“他雖是我王氏一門的當代家主,但是論輩分,他見了我也得叫聲叔父,行晚輩禮。你又是他唯一的嫡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話,下一任家主非你莫屬了。攸哥兒若是想回家,我現在立刻書信一封北上,叫你父親命人帶你回去。”
“叔祖這話我倒是聽不明白了。”王攸淡淡一笑,目光微凝的看著王績之,他可不相信這位老太爺不知道他來江南的目的。
“你看看我,我這人老昏聵的東西,一時間竟忘了攸哥兒還是我們這揚州江南道的禦史大人,哈哈。”王績之忙告罪的笑道,神色之間亦露有敬畏,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禦史大人此次奉聖命南下任江南道巡漕一職,不知意欲何為啊?”王子胄撚著酒杯笑著問道。
“疏浚河道,監造海舫,稽查漕運。”王攸一板一眼的回道,這十二字看似簡單,但實際上太過籠統,令人捉摸不透。
就比如疏浚河道,疏浚的是哪裏的河道,江南一地河道眾多,若以運河來說,穿過的城鎮皆是繁華之地,單其中疏浚費用就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各個地方肯定希望自己的那塊地方是頭一個疏浚的,那這其中自然而然就少不了一番孝敬。
再說監造海舫,這海舫的用料,選址,以及海舫上的一切事物,哪一樣不需要花上成山的銀兩,這又是一筆不小的支出,此外海舫的選址還有利於地方的開埠,這埠意味著什麽就不言而喻了,看看揚州府的瓜州渡口,姑蘇府的楓橋渡口,金陵的秦淮渡口,這些早年間都是埠,現如今又發展成了何等模樣。
至於稽查漕運,這河道之上每天來來往往的商船,客船,官船等等不計其數,其中商船的收稅最重,每一家字號或者其後的世家大族都希望自家的船能快些出港和回港,最好是不要交稅直接放行,這樣就能夠占的先機,從而賺取更多的利潤。
總而言之,這是一道肥差!若是能將各處要職盡數收入自家囊中,那麽可以說在江南道這處地盤上,王家的勢力必然會再上層樓,就算不及甄家,也基本可以與之抗衡而不落下風。
“族中子弟,可盡數聽攸哥兒調用!”王績之大手一揮,毫不客氣的說道。
“叔祖此話當真?”王攸有些興奮的問道。
見王攸有所意動,王績之更是心中得意,點頭道:“那是自然!”
“好,不過在此之前,我希望叔祖能應下我一件事。”王攸笑眯眯的說道。
“什麽事?”王績之仿佛看到了成山堆海的銀子,越看王攸越是覺得這小子不過如此,少年老成終究隻是個少年人罷了,一杯水酒幾碟小菜就拿下了,可見王子騰疏於教導或者說不會教導。
“我要王儉大哥的一隻使刀的手!因為他先前得罪了我。”王攸冷笑道,而後目光看著坐在對麵一臉譏誚之色的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