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橫看成嶺側成峰 遠近高低各不同（4）
薛蟠聽這位詹掌櫃這麽一說，心裏頗有些意動，要知道姑蘇和瓜州之間的水路乘船也不過半日就到，一艘普通的商貨船少說能裝下百料（注2）的貨物，至少薛家的商船規製大都如此。
照這麽算下來，一艘船滿載的情況下，中間的利潤居然有一百兩銀子，若是十艘，百艘的運，那豈不是……
“咳！”王攸咳嗽了一嗓子，驚醒了正異想天開的薛蟠。薛蟠想法沒錯，關鍵是姑蘇城中得有那麽多的糧食，而且這個價格不可能一直維持的，或許眼下這個時候已經不是這個價了。但就算如此，也有許多人趨之若鶩。
比如那些早就收到了消息的士紳，從徐州發大水的那一刻開始，就開始收購糧食，就等著這一刻。賤買高賣，賺取差價，當然也免不了官商勾結雲雲。
詹勵也是個生意人，當然看得出薛蟠的意動神色，又見他衣著華貴，操著一口金陵那邊的官話，當下笑道：“公子可是要插上一手？”
薛蟠忙笑道：“算了，這點小錢本大爺還不放在眼裏。”可話剛說完，還是覺得頗為可惜，畢竟銀子就擺在眼前，抓不住就不是自己的了。
王攸看了川兒一眼，川兒會意，對著詹勵說道：“我家大爺不大習慣被外人看著用膳，掌櫃的還是請回吧。”
“好說好說，我這就離開。”詹勵知道這兩位公子，尤其是身著圓領襦袍，頭戴東坡巾的王攸最是不能得罪，這些人包括薛蟠在內都是以後者為首，立即打了個哈哈，作揖告辭離開了。
薛蟠大口扒了兩下碗中的米飯，臉色有些不爽。王攸也知道他不甘心，於是說道：“大哥哥可是覺得我堵了你的財路了？”
薛蟠悶著聲也不說話，隻顧著吃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碗魚燒豆腐。
“這裏麵的事情沒大哥哥你想的那麽簡單，待會你跟我一道上馬車，我自會解釋給你聽。”王攸勸說道。
“我隻是覺得可惜！”薛蟠看向王攸，說出了心裏話。
“你哪怕現在插手了，也來不及了。”
“為什麽？”
“先用膳吧，待會我說與你就是。”王攸親自給薛蟠盛了一碗魚丸湯，遞給了他。
……
“駕！”
馬車徐徐的再度駛動起來，這一頓膳食花了半吊錢。薛蟠的馬交給了魏畑，而川兒則是坐在了車夫的身邊。
“攸兄弟，你現在說吧！”
“我知道姑母這次給了你約莫兩千兩的銀子，大哥哥你也想嚐試一番做些生意，順帶著能夠證明自己是有能力的。可是大哥哥你平心而論，你覺得你有把握嗎？我猜你肯定會說，我們是金陵四大家族，在這江南地界上誰不敢給我們家麵子，還不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是啊！難道誰敢反對不成？誰要是第一個跳出來唱反調，看我不找人敲了他的牙！”薛蟠厲色的說道。
“如果這個唱反調的是我呢？”
“攸兄弟，你瘋了不成？”薛蟠驚疑不定的說道，“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在你眼裏那是白花花的銀子，可在我眼裏全是鮮紅的血！”王攸正色的說道，“這米價從一兩七漲到二兩五，甚至是二兩七，又或者是更高，你認為這後麵會沒有人挑動嗎？”
“挑動？那關咱們什麽事，我賺的是銀子，至於你說的那些血我看不到。”薛蟠爭辯道。
“你看不到，不代表我看不到，也不代表聖上看不到。按理說，揚州的米價相較於其他幾個州是極為便宜的，尤其是揚州最為富庶的江南道。豐年的時候一兩銀買上三四石（注1）糧米也是有的，可當下卻出了狀況，那掌櫃口中說的什麽官服征用，或許有這個原因，但不盡然。”王攸猜測道。
“不是，你說的這些我不懂啊。”薛蟠搖頭晃腦的否定道，對於王攸的想法，他不能理解。
“若是下麵的人都吃不飽，上麵的人會如何？”
“我吃飽了就好了啊，哪裏還管那些，寧國府的珍大哥管著賈家的那些孝敬事物，往年裏何曾有少過。”
“往年不少，不代表今年不會少，也不代表以後不會少。下麵的人吃不飽，或者是餓死了，你讓誰給上麵的人交稅納糧。這道理難道你不明白？”
“我有錢可以買啊！”
“嗬嗬，錢能買命嗎？”王攸冷笑道。
“.……”薛蟠怔了一下，然後不置可否的說道：“能！錢可通神，當年馮淵那小子的命不就是我家出了幾百兩銀子買的，還有那些奴婢丫鬟的，這些都是用錢買的。攸兄弟，你不講道理。”
“十人，百人的命你可以買，那一千人，一萬人，十萬人，百萬人呢？你薛家可有那麽多的銀兩？若真的有，嗬嗬。我記得本朝太祖年間有一個姓沈的江南富商，家裏銀錢堆起來比國庫裏的還多，你猜他最後怎麽了。”
“怎麽了？”
“抄家！”王攸回了兩個字，“若真的錢能夠通神，那為何這位沈富商買不了自己的命呢？”
薛蟠被驚得啞口無言，額頭上沁出一絲冷汗。隻聽得王攸說道：“我此次奉聖命擔任江南道巡漕禦史，此事亦在我的權責之內，若是我對朝廷有所隱瞞，隻怕將來回京之際，我立刻就會身陷囹圄，不要說什麽烏紗帽了，能留一條命就足以慶幸了。”
“攸兄弟，你是不是在誆騙我？”薛蟠問道。
“我父親已經離京了！”王攸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繼續道：“九省總督，大都督一職，掌五鎮軍事，節製其下五位節度使，看來朝廷北麵出事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怎麽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了。”
“薛大哥哥，我就一句話，此事你萬不可沾手，一旦沾手，將來若是追查下來，我保不了你！你應該明白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王攸目露警告的說道。
“好了，我聽你的就是。不過就是幾千兩銀子的利潤，哪裏比得上你我兄弟二人的感情。”薛蟠點頭應了下來，他聽王攸這麽一分析，也著實有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你想賺錢，我到時候會給一個機會給你的。”王攸笑著做出了一個承諾，因為自己的這個機會是合法的，當然前提是薛蟠肯向朝廷交稅。
ps:本回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