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人（上）
…… 時值申時，暖意漸漸消散。一位眉須皆白，看模樣似有七十餘歲的老者一襲青衣著身，頭戴烏沙子瞻帽，手執鵝毛扇，站在城門樓上遙望沱江時不禁撫須長歎。
“滔滔大江水，天地相終始。”
“經閱幾世人，複歎誰家子。”
“東望何悠悠，西來晝夜流。”
“歲月既如此，為心那不愁。”
滄桑的誦詩聲悠悠響起時，站在他身旁的一個看樣子大約十七八歲的青年也學著他那滿臉憂愁的模樣遙望沱江。
隻是他不識四書，不懂五經，故此望了半響不僅沒有體會到老者詩中的憂愁，反而困意上湧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老者側頭看了他一眼，隻覺心中的愁意更濃，不禁搖了搖頭說道：“自你來到荊州，至今已然三月有餘，學武功倒是快，連幫主都常常誇讚你天資聰慧，可怎的一看書就犯困？”
話落輕歎一聲，苦口婆心的說道：“倘若幾十年前，你自然不需要懂得這些，可如今正處亂世，你身為少幫主，多少也需要懂些四書五經，否則等到我們這群老人駕鶴而去時，如何放心將丐幫如此大的基業交於你？”
青年聞言時麵露愧色，下意識撓了撓腦袋，“我也不知道為甚，一聽到什麽聖人言就忍不住犯困。”話落時又咧嘴一笑，“反倒是武功，我越練越精神，幫主教給我的降龍十八掌我已然練的醇熟，金雁功與全真心法也漸入佳境，朱老伯你就放心吧，過些日子的丐幫大會上，我定然能夠打敗其他人，正式成為幫主！”
老者聞言時歎了口氣，道：“武功再高，也終究不能以一敵萬！你便是成為天下第一又如何？郭大俠武功蓋世，稱之為‘無敵天下’也不為過，結果在這亂世當中也隻能殉城，你就算苦練三十年還能超過郭大俠不成？”
青年嘿嘿一笑道：“江湖代有高手出，各領風騷數百年，日後我未必不如郭大俠！”
老者聽到‘江湖代有高手出’這句話時眉頭不由一挑，又聽他說完‘日後我未必不如郭大俠時’，忍不住冷笑幾聲，開口訓斥道：“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郭大俠的功夫也是你能比得上的？你但凡有他三分功力，我們這些人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話落又冷哼一聲，“小心亂世如潮，將你這條不知道江深水濁的小魚給淹死！”
說罷擺擺手，一副趕蠅驅蚊的表情道：“莫要在此壞我心境，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青年嘿嘿一笑，安頓了老者幾句後，轉身向城門樓裏走去。
也在他轉身後，老者冷哼一聲，居高臨下看著來往人員不絕的城下。正當他醞釀著準備繼續吟誦一首詩詞時，卻突然在下方進城的人群中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者先是一怔，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準備再看時，卻見先前覺得熟悉的那道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忍不住搖搖頭，隻當自己老眼昏花，故此沒再深究。
而在同時，秦安在段思語與段思嫣的陪同下，邁步走入了這座城的城門。
乍然進城後，秦安便在路邊止步，滿是驚歎的看著街上絡繹不絕的男女老少。
自從那日在武安王廟中從段思語身上學會淩波微步，至今已經過去了七天時間。
他們一路走來經過了十幾個村子，而這些村子由於距離襄陽太近的緣故，全都房倒屋塌人煙稀少。使得他們這一路走來都未曾好好休息過。
除了武當山下由於山上隱居的道士和尚居多，又因元帝忽必烈近年來打壓道教信奉佛教，故此山下的村子免於兵馬之亂，讓他們前夜借宿了一宿之外。這一路走來，便再也沒看到過村子。
眼下見到終於來到江陵時，不止是他，就連段思語與段思嫣姐妹二人也都齊齊鬆了一口氣。
在秦安看著街上景致時，一旁的段思語也開口道：“原來這便是江陵，早聽祖父說過如今天下的繁華之地唯有江陵與臨安，此時看來的確如此！”
秦安聞言點頭，江陵的確比襄陽繁華的太多太多。
不管是城門的巍峨，還是城牆的一望無際，又或者是城內建築的鱗次櫛比，皆透露著繁華之貌。雖然眼下才剛剛進城，但窺一斑可見全豹，觀滴水可知滄海。從眼前的街頭一隅，便能察覺到路人行為舉止皆與襄陽不同。
相比襄陽的滿城破敗，與人人雙目無神，骨瘦如柴。此地的人們在衣著打扮上盡顯富態不說，目中也有精氣神。
正在他三人站在城門附近看著眼前街道時，不遠處一個模樣有八九歲，麵向忠厚老實的少年則坐在一個攤位前，雖側著身子，但目光卻時不時的盯向段家姐妹腰間係著的同款玉墜上。
他見到秦安幾人正笑著對眼前的街道評頭論足，一副初來乍到的模樣後，便不動聲色的站起身子，然後麵色如常的接近了段思嫣。
然後在他從段思嫣身邊經過時，用肩膀故意撞了一下段思嫣的腰間，同時快速伸手將她腰間係的那塊用來壓裙的玉墜拽下，並在刹那間放入懷中。
“哎喲~”
段思嫣被他撞了一個趔趄，忍不住瞪起眼睛惡狠狠的看向這個少年時，這個少年也轉過頭來對她怒目而視。
“你這人怎麽回事？要麽繼續走，要麽就往旁邊靠，怎的站在正中央擋人道路？”
原本段思嫣見他年紀小，並不準備與他一般見識，但見他居然惡人先開口，火爆脾氣再也壓抑不住，便要開口罵他一頓。
隻是她還未等開口，站在一旁的段思語便輕輕拍了拍的後背，乖哄道：“好啦，本就是咱們的不對，再說他年紀小，你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呢？”
在段思語說話時，那少年便冷哼一身仰著頭大搖大擺的走進了一家客棧。
雖然段思嫣恨的牙癢癢，卻也隻能在阿姐的安慰下漸漸平息怒火。然後撒氣一般，用力的拍打了一下被那少年撞到的位置。
結果一拍之下突然察覺到不對，驚忙低頭看去時，卻見自己用來壓裙的玉墜竟不知在何時消失了。
段思語見她神情不對，以為她還在生氣，便要安慰一番，隻是還沒開口，就見她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定是剛才的那個小賊趁機偷走了我的玉墜，他先前是故意撞的我！”
說話間她四顧望去，卻已經看不見剛才那個少年的行蹤，不由氣的跺腳。
秦安見狀說道：“咱們先找間客棧住下來，然後在慢慢找他，丐幫總舵便在嘉陵，由他們去找總比咱們三個大海撈針要強！”
說罷，在段思嫣悶悶點頭後，他們三人便向不遠處的一家客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