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湖筆(4)
台階上滿是青苔的痕跡,一棵矮的菩提樹側身迎人。於是,我就坐在台階上,樹蔭下,傾聽者寺院裏偶爾傳來的木魚的敲擊聲,沉浸在關於湖筆的遐想之中。那種感覺實在是令人難忘。
善璉人世代口耳相傳,是秦始皇麾下大將蒙恬駐足善璉時,將山兔毛納入竹管,從而發明了毛筆。
這個傳中,唯一可以被確信的善璉曆史地標,是被指為蒙恬落腳處的永欣寺。
然而它真正的主角,是王羲之的七世孫、隋代書法大家智永禪師,其“常居永欣寺閣上臨書……凡三十年於閣上臨得《真草千文》。”清同治《湖州府誌》則,“蓋自智永僧結庵連溪往來永欣寺,筆工即萃於此。”
善璉湖筆的興盛,亦非智永一人之功。自晉至宋,湖州先後迎來王羲之、王獻之、顏真卿、蘇軾這樣的書道大家治郡,宋末又有安徽宣城筆工躲避戰亂,大批湧入未遭兵災的江南湖州,帶來了精妙的宣筆技藝。而此前,下皆知有宣州筆,而不知湖州亦有筆。
馮應科所製妙筆,令趙孟頫可握筆終日、日書萬字而不敗。於是筆也隨著主人的盛名而譽滿下。趙孟頫、馮應科及其身後,湖州製筆能工迭出,沈日新、溫生、楊顯均、陸穎……
他們製作的湖筆,以羊毫筆聞名於世,號稱“筆穎之冠”。湖州筆道館館長王鋒,羊毫是“越用越好用。”,又秉性柔軟,很契合湖州“性敏柔慧、厚於滋味”的民風。
從此,以善璉為源頭,一枝枝湖筆從簡陋的家庭作坊源源不斷流出,自鎮西的碼頭去往南潯、蘇杭、上海,從而流布下,而善璉也漸從村莊發展成了集鎮。
善璉湖筆技藝同樣如此,數百年來始終循著嚴格、封閉的師徒授受體係傳承,完整的拜師學藝程序中,學徒要由保人領著去拜師。保人的作用在於,防止徒弟把手藝學到手就跑了。
此外,直到民國時代,湖筆手藝還是隻傳本地人。善璉筆工行規,若將手藝傳給外人,需在鎮上蒙公祠裏的蒙恬像前謝罪,並罰請一台戲。
封閉的秘傳體係,確實保證了數百年來湖筆獨步下,而筆工們也在這樣的氛圍中世代安於單調寂寞,同時專注於高水準的手藝。
筆工不僅單調,而且辛苦。由於長年保持不動,他們普遍有腰傷和胃病。像楊英、內娜這樣的水盆筆工,因雙手長期泡在水中,大多有凍瘡和風濕病。到夏,手指根處的潰爛還會一直蔓延到手掌。
此後,湖筆價格的漲幅,遠遠於原料和人工價格的漲幅,這0年幾乎就是湖筆利潤逐漸壓縮的過程。作為唯一能控製的成本,一線筆工的相對收入持續下跌。如今善璉湖筆廠工人的月工資,大約是1000元左右。
目前,善璉每年生產約1000萬枝湖筆,占據大約0%市場份額。已經離開湖筆廠自謀出路、成了鎮上海華筆莊老板的兆根,僅就市場占有量而論,就像當年取代宣筆一樣,湖筆已被江西文港毛筆所代替。那裏有著更為低廉的工價、更務實的市場意識。
江西筆是在羊毫中加入了豬鬃、馬毛、尼龍,筆頭彈性較好。但在兆根看來,借助外力增加筆頭彈性的做法,主要是迎合了一些速成書法家的需要。“初學者其實不能憑借毫力,應學會用指、腕、肘的力量。”
然而,麵對著江西筆產銷兩旺的好勢頭,善璉的應對,不是像江西人那樣,建立專業營銷隊伍全力開發市場,而是被動地追隨江西筆,如有人也開始在羊毫中加入硬毫。
事實確是如此,湖筆的許多古技法現在都已慢慢失傳,如極富特色的“宿羊毫”,“宿”就是讓羊毛日曬露宿,自然脫脂,這樣的筆毫流水平均順利,墨隨筆走,筆到墨到。
不然,運筆時就要等墨流下,否則墨色會突然幹掉。這個過程本要三年,但現在通過化學品浸泡,僅需十半月即能完成。
躁動沒有改變行業困境。現實是,善璉筆工收入微薄,幾乎不能維持溫飽,兼之工作方式艱苦單調,根本無法吸引新生代善璉人,如今善璉全鎮40歲以下的筆工,還不到10人。
善璉湖筆廠一度曾有員工有500多人,後來陸續退休或是離廠自謀出路,到現在隻剩70多人了。最後一批工人進廠,也已是十幾年前的事。
現在的車間裏,放眼望去幾乎都是白發漸生、戴老花鏡的臨退休一族。他們平常聊得最多的話題是“你還有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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