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斷腿了人，截腿的人
薑泰俊自認為生物鍾這種東西是很讓自己感覺到舒服的，直到今天，天色都還沒亮的情況下，被這個小東西硬生生的吵醒。
不樂的坐起身，看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跑到自己枕頭邊靠著的維尼，揉著還有些倦意的腦袋“現在是五點鍾，小東西，你信不信我不給你早餐吃”
一人一狗對視了一會，薑泰俊放下手臂，輕輕的歎氣還是走下床，既然都醒了，也沒必要繼續睡什麽回籠覺了。
維尼安靜的跟在他身後走出房間，四條腿撲棱撲棱的跑下樓梯。
走回到樓下，薑泰俊給它倒了一碗狗糧，把水續上就回到廚房裏麵去給自己準備早餐，想起來昨天答應薑澀琪的參雞湯，早點起來也好，還可以去遠一點的菜市場買隻雞。
“唔，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啊”
拿了紙筆記下了需要買的材料，薑泰俊吃完早餐就開車出門去了，買好一大堆的食材回來，都已經是七點了。
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起來，急忙弄好之後還要去趟她們宿舍送早餐，趕著值班的最後幾分鍾，才踩進了辦公室裏麵。
“薑醫生，有空嗎？”
金元彬敲了敲門，看薑泰俊已經換好衣服出來，指了指樓上的病房方向，表情很是怪異“申赫患者，就是那個截肢的，我聽護士說了，情緒可是非常不樂觀啊，才十九歲呢”
“他非法駕駛摩托車超速，闖了紅燈才跟轎車撞上，這算是他自己作孽”薑泰俊淡漠的搖頭，一個不學無術且作死的少年，在那種被好幾輛車連續撞到的情況下，他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相當的命大了，倒黴點的在第一輛車撞去的時候就已經掛了。
“警察還在樓上呢”金元彬無語的笑了一聲“現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不過截肢手術，不知道他看到他的腿，有何想法”
薑泰俊拿下聽診器掛在脖子上，把醫生卡別在腰間“換做你呢，有什麽想法，看著自己已經徹底壞死的小腿被放在福爾馬林裏麵”
“額，薑醫生，請不要說的這麽惡心”金元彬稍微想象了下那個畫麵，挑挑眉趕緊退出去“去巡診吧，每回跟薑醫生一起巡診，我還是很樂意的”
把頭巾跟手套都放進了口袋裏麵，薑泰俊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拿著病患資料走出了辦公室。
“申赫患者那邊，最後再過去”
“我過來的時候去看了下，嗷哦，那個狀態，可精神崩潰了”
薑泰俊搖了搖頭，等把自己手裏的住院患者都檢查了，才走到樓上，申赫患者的病房門口站著警察，很明顯。
敲了敲病房門，兩人走進去看到裏麵還有警察跟家屬，金元彬微笑的跟他們問好，薑泰俊淡淡的點頭算是帶過了問好，看向了那個還躺在病床上沒辦法動彈的申赫身上。
他不是還昏迷著，而是右邊小腿被截肢掉了，根本沒辦法下床。
“如果可以的話，病房是需要安靜的，麻煩除了醫生護士之外，都去病房外”
薑泰俊留意到這少年的臉色比自己都要寒冷，理解他現在的感受，給其他人下了逐客令。
警察倒是沒說什麽，直接出去了，站在外邊繼續盯著，按照他們警局的規矩來說，申赫可是犯了交通法，雖然是未成年，可也構成犯罪，尤其是還在他的血液裏麵檢測出了酒精，否則，怎麽可能會有警察24小時盯著。
金元彬走上前查看了下申赫的截肢位置，表情有點不太好。
病房裏麵很安靜，申赫感覺到自己的右腿傳來了鎮痛，轉頭看著兩名醫生，看上去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尤其是那個站著的……
“醫生，是你把我的腿截掉的嗎？”
薑泰俊淡漠的對上那個冒著血絲的眼睛，點頭承認“對”
“為什麽？”
“因為你會死，醫生，就是不想讓你死”
申赫麵無表情的看著薑泰俊，伸出手拔掉了手臂內的針頭“我現在，就是個殘疾，跟死有什麽區別”
“至少，你可以說話”薑泰俊看了一眼被他丟在地上的吊瓶跟針頭，給了金元彬一個眼神暗示讓他先出去，等到這個病房就剩下他們了，走上前把東西都拿了起來。
“心裏有後悔過嗎？偷走父親的摩托車，喝了酒，闖了紅燈，然後，一閉眼，睜開眼之後，就躺在了這裏”
把吊瓶放在了櫃子上，薑泰俊抽了張椅子坐在了病床旁，表情冷漠沒什麽感情，申赫的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哪怕他做錯了事情，沒了半條腿，也沒感覺到自己做錯了什麽。
“如果我有那樣的父母，那我一點都不會後悔”申赫轉頭看向門外，眼睛通紅的咬緊牙齒“從出生起就給我巨大的壓力，學習，比較，學習，比較，我聽了十九年的冷言冷語，現在，我不想再聽了，醫生，讓我死掉，不可以嗎？與其做個殘廢，倒不如讓他們含恨後悔下半輩子”
“是嗎.……”薑泰俊抿著嘴角笑了下，被高壓的學習逼到絕境的，又不是隻有眼前這一個人。
“壓力，每個人都有，但這不是你可以作為輕生的理由，我知道你不想跟家屬待在一塊，所以我把他們支出去了，倒不如，你跟我說說看，他們怎麽對你的”
申赫看薑泰俊一點變化都沒有，自己好不容易才說出來的話，就被對方這麽輕輕的帶過去了，心裏反倒是有些落空起來。
正常的，難道不應該是勸告嗎？
薑泰俊靠在椅背上，看了下手表“我十點鍾要去樓下急診部，在這之前，我可以充當你的聽眾，跟我說說如何，或許，我可以有建議，要吃顆糖嗎？我這裏有檸檬味的，還有薄荷味”
看著被遞過來的綠色包裝糖果，申赫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來了，兩眼無神的盯著自己長短不一的兩條腿，餘光看了一眼跟其他醫生特別不一樣的薑泰俊，自己心裏憋著很多話，很多怨言，還有很多火氣。
從申赫開始慢慢講述父母如何給他製造壓力讓他學習而讓他放棄喜歡的興趣，這次的高考準備期間，卻主動的放棄了高考資格，被父母嚴厲的責罵，人在生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往往也會不經大腦，申赫就是聽到了從親生父母口中那極其惱怒的話語，才氣憤不過，偷走了父親的摩托車，去跟朋友喝了兩杯酒，然後，就發生了那起車禍。
薑泰俊聽的很認真，申赫喜歡的是汽車改裝，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開了一家汽車美容修理店，從小就是一邊看書一邊看父親給人修車改車，兒子對父親的崇拜，是天生的。
而父母.……反之。這一家就是個例子。
“每年全國都有98%的高考生沒能考上頂級大學，是很正常的事情，普通大學的資本又不夠格，你的性格不錯，何必鑽這個牛角尖，適合你的，還有很多”
拍了拍床鋪站了起來，薑泰俊把櫃子的吊瓶重新拿了出來，按下了撥通護士站的按鈕，呼叫護士進來，淡然道“你的父母不是對你失望，而是對他們自己失望，否則，他們不會簽下截肢手術的同意書，活著，可比死去有意思多”
申赫轉過頭盯著薑泰俊，少年的臉上有些許不耐，他不喜歡聽到這些教育的話，尤其是看到病房門被打開之後，父母臉上那焦急關心的表情，讓他心裏更混亂。
薑泰俊從護士那裏拿出了新的針管，拉過他的手臂“糖好吃嗎？我最喜歡吃菠蘿味的，所以隻能給你檸檬味跟薄荷味，下一次要拔針頭，記得別太用力，不然啊”
輕輕的按了下剛剛他動手拔針頭的位置，聽到申赫的吃痛聲，才繼續道“就會像這樣，越細小的傷口，可是會越痛，對於他們來說，越偏激的話，同時也會讓他們自己更感到痛，所以，好好休息吧，無聊可以看電視，累了就睡覺，多睡，對身體好”
申赫聽著這番話，感覺到一絲奇怪，碰了碰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輕聲問道“醫生，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怕我會想不開嗎？”
“我？不”薑泰俊搖了搖頭“我見過很多慶生死掉的人，所以你想不開，我也……不過我口袋裏麵的糖有點多，所以想找個人分享，這樣，就不會有人逼著我全都吃光了”
“你心裏的難受也挺多的，跟我分享之後，就不用自己全都咽下去，那挺難受的，換個方向，你的家人要是知道會失去你，也會很後悔”
聽到這裏，申赫慘慘的笑了下“醫生你這是變相的安慰我吧，失去家人……醫生你失去過嗎？”
薑泰俊表情僵硬了幾秒，重新恢複好，雙手插著白大褂的口袋，臉上多了個淡然的笑容“我失去過母親，也失去過姐姐，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不.……是比你還要小幾歲的時候，我就失去了對我像親生兒子一樣的慈愛母親，在比你大幾歲的時候，失去了曾經認為最重要的人。
申赫尷尬的聽著這番話，回過神的時候，轉頭已經看不到薑泰俊的人了，留意到床頭櫃上麵放著的好幾顆糖果，微微的一笑，似乎對比一下，那名醫生，比自己可憐多了吧。
“嘁，斷了腿的感覺，什麽時候主治醫師還能有心理醫生的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