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扳倒月西樓
天未徹黑,華南信就命宮人們早早的掌了燈。
??他孤獨的坐在光線明亮的奢華殿堂裏,怔怔對著桌案前的燭火發呆,一副頹背的樣貌像是在彈指的瞬間老了好幾歲。
??直到梁縝輕手輕腳的進殿,將大理寺卿殿外候見的消息通秉了多遍,龍袍加身的男人才是回神。
??徐徐做個手勢,華南信已沒有太多心思和他廢話。
??梁縝見了,趕緊拜了兩拜,恭謹的退了出去,換進大理寺卿龐寅。
??龐寅入殿準備下跪,被華南信攏眉不耐的打斷:
??“罷了,虛禮就免了吧。眼下這裏隻有朕與你兩人,你且告訴朕,到底查到了什麽?”
??龐寅忙低了頭,將滿臉糾結為難的表情隔絕在帝君的視野範圍以外:
??“回皇上,雲主兒的遺體確有古怪……”
??帝君靡廢的表情轟然瓦解,上刻還淒絕慘淡不知停於何處的目光,在此時全然射向了書案對麵的官員:
??“講——”
??“是。”
??龐寅顫顫的抱拳,低眉小心的答話:
??“臣謹遵皇上的旨意,帶人秘密的查驗了雲妃主仆的屍身。因娘娘玉體金貴,臣等不敢太過深入恐褻瀆了娘娘的在天之靈,便隻刨驗了胸腔以上的部位。
??臣等發現,娘娘從口腔到肺部被濃煙熏灼的痕跡並不明顯,這就是說……”
??“在景陽宮火起以前,她二人就已經死了!”
??華南信搶先將龐寅要說的話自行講出來,接著雙手一揚,掀翻了桌麵,哀怒的咆哮: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雲汐……死得冤啊!”
??龐寅頓時心跳加速,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哭喪的老臉埋得更低:
??“皇上節哀。臣有罪,萬請皇上多多寬限幾日,臣定當全力查出殘害雲主兒的凶手。”
??“不必查了,臣妾知道是誰害了雲妹妹。”
??似薄冰般沒有溫度的音色一落,慧貴妃嚴妝入殿,向帝君福身:
??“臣妾參見皇上,臣妾為皇上帶來一人,皇上問過她後,所有事件自會真相大白。”
??轉頭吩咐外麵:
??“攙郡主過來,千萬小心門檻……”
??——
??顧雲汐是在被救出宮的翌日傍晚醒來的。
??架子床上雀翎色的流蘇帳頂看著很是陌生,在床外側合衣睡臥的男子容顏清絕,呼吸均勻,長發若銀霜素雪,刺目驚心。
??他睡得極淺,身邊的女人隻輕微一動,他立馬睜了鳳目,頓有濃重的濁紅與疲累,沉澱在一對好看的眸底。
??“你醒了?雲汐,你感覺怎樣,身上哪裏還疼,快告訴我!”
??華南赫很是緊張她,見她隻愣愣的望著他,忙撩被坐起來,用帕子為她擦去滿頭大汗,握住她的手,關注的目光在她臉上、身上反複徘徊。
??她凝神一言不發,盯著他清朗無儔的麵容,突然伸出手去撫摸著他的眉眼。
??他亦不再動,溫柔含情的與她相望。
??“夫君…赫,我出宮了對嗎?我逃出來了,這不是在做夢……”
??“是,你出宮了,你逃出來了,這不是做夢!”
??他咬音清晰的一字一句回答,無半點遺漏,神色篤定。
??“太好了……”
??她在回想間輕淺的呢喃,眸光總舍不得從他的臉上移開。
??視野前那絕俊的容顏,因為眼底湧上來的溫熱的液體,逐漸籠上了朦朧的霧色。
??她想起來了,她是被易容後的蠱笛搭救出宮的,而後躲在水車木桶的空膛裏。
??途中,因為牽機毒痛發作,她昏了過去。
??太好了!
??兩年來的深宮沉浮仿佛一場不真實的夢,冗長而紛亂。
??如今,可算從那夢境中逃出來了。
??雲汐合眼,自嘲的笑道:
??“嗬,不錯,本宮現下已是死人了。”
??華南赫為她披上外衣,親密摟著她:
??“放心吧,這裏是傅丹青的茶樓,很安全。你昨夜被她的人送到這裏,已經睡了快一天了……”
??有人在外叩門:
??“爺,是我,雲丫頭的藥煎好了。”
??雲汐聽到立時心緒激動,血淚模糊的眸子巴巴兒的看向房門:
??“江太醫,江叔,是不是你?”
??門扇果斷的敞開來,江淮安手捧藥碗淒淒顫顫的走至床前,嘴巴張了半天,落著淚喚她:
??“雲丫頭……”
??她抬手抹去麵上一痕痕血淚,對他笑得柔雅:
??“又見到您了,真好。看到您,我就感覺又和我的冷督主,回到了東廠。”
??“那我呢?”
??清冽如玉石拖曳的聲音響過,玉玄磯飄然踏進房內,看到床上的小女人容色慘白憔悴幾乎脫相,他衝上來抱住她,泫然淚下:
??“小若,是哥哥沒用,我回來晚了!”
??雲汐攀住男子的肩胛,喜極而泣:
??“哥,你幾時回來的?可有見過顯哥哥嗎,昨夜是他冒險入宮救了我和岫玉……對了,岫玉呢?”
??雲汐這時才想起自己年輕的小婢女,連忙從哥哥懷裏脫出,慌張的四下看看:
??“怎麽沒見她,她是和我一起出來的呀!”
??華南赫抓住她一隻隨意揮舞不安的葇荑,熨上他溫暖堅實的胸膛,安撫道:
??“別擔心,那小丫頭好得很。前半夜都是她守著你,眼下我叫她回去歇息了。”
??江淮安遞上湯藥,煦笑著轉頭抹抹眼角,又對她道:
??“丫頭,先把這藥喝了。我需要時間製出克毒的解藥,這段日子,這湯藥你務要每兩個時辰喝下一碗,它可將你體內分散的牽機毒集中在髒器的某一處,為你緩解些疼痛。”
??雲汐感激的笑笑:
??“勞煩江叔了。”
??玉玄磯看著妹妹將藥飲盡,接過空碗眸子一亮:
??“還需什麽解藥?你能將小若體內的毒鎖於一處再好不過,屆時可由我為她運功行氣,將那天殺的毒物直接逼出,豈不省心?”
??江淮安卻搖頭:
??“不可。雲丫頭的五內受毒侵害最是脆弱,根本禁不起你丁點的內力。若她的心脈神經被你一掌震裂,那時我就真無回天之力了。”
??“哎,我是看不得小若再疼到死去活來……”
??無奈下,玉玄磯隻能頹喪歎氣。
??雲汐清素一笑,挽了哥哥的手臂:
??“哥,別急嘛。是江叔為我治好了見血昏,又助我戒除寒芙散的藥癮,這次他還會有辦法的。”
??房裏的光線暗下去,又是上燈的時辰了。
??華南赫起身,正了正衣袍,麵色愧疚的坐到床頭:
??“雲汐,我得回王府一趟。明日我奉旨送瀛使的棺槨出京,當務之急是回去點些人手,準備一二。”
??雲汐為他整理側襟的盤扣,沉眉憂慮道:
??“華南信才逼我喝下毒藥就派你去往瀛國,怕是另有打算。赫,我想隨你一道去,我可以扮做下人……”
??“別胡鬧,乖乖留在京中等我。為了你我也會保護好自己,待我一回來就逼華南信授我攝政王的寶印,先在朝裏立穩根基。”
??事到如今雲汐不好強求,隻諾諾的點了點頭。
??玉玄磯與江淮安對視一眼,上前道:
??“赫哥哥,你還是留下再陪小若一晚吧,大不了明晨早些回府。過會兒我先回去,你需要準備什麽告訴我,我讓華南顯替你安排。”
??華南赫想了一下,也就答應了。
??江淮安見狀,笑道:
??“天色黑了,我為二位點上燈。”
??趁華南赫喂雲汐喝茶的功夫,江淮安從袖袋裏摸出一根特製的紅蠟插上燭台點燃,套上細雪紗籠,便和玉玄磯推門離開了。
??——
??月西樓受傳召入宮,帶人急匆匆的行走在茫茫的夜色下。
??黑暗的宮道幽遠綿長恍無絕期,於寂靜之中充斥著陰森詭譎的氣息。
??自聽聞景陽宮走水的消息後,月西樓的右眼便一刻不停的亂跳不止。
??偏又是這種無星無月的混沌之夜宮裏急召,不知是福是禍。
??月西樓難免坐立難安,腳下生風般的直奔勤明殿而來。
??正前方目光得以觸及的距離,月西樓看到內閣首輔時淩攏手立於輝煌宮殿的廊下,蒼老的麵容上帶著疏冷恣意的冷笑,遙遙的向他看來。
??一身大紅官袍,如血豔目。
??月西樓遁然停了腳步,這時,右眼皮更加猛烈的跳了兩跳。
??緊接著,他看到慧貴妃扶著靜樂郡主從勤明殿的門裏緩緩的走出,神情冰冷的站在時淩身旁。
??月西樓表情大駭,猛的轉身,卻見後路已被湧上來的錦衣衛截斷。
??為首之人撣著嶄新的湛青麒麟蟒袍,每一步邁得悠然自得,清俊的眉眼鎖定月西樓,對他似笑非笑。
??月西樓腳下一軟,險些栽倒。
??真是活見鬼了!
??勒霜,不是被自己親手扭斷了脖子,此時屍身早該喂了豺狼。
??怎麽會……
??“那年在西夷邊界,朕曾經說過,誰能救得雲汐不死朕就分他半壁江山。沒想到,這話你一直記到了現在……”
??淬著氤氳怒火的渾厚嗓音,低沉的響在月西樓的背後。
??他趔趄著迅速轉回身去,就見華南信容色無溫的慢慢走下一層層瓊階。
??他的右手上,是那本殘毀的《珍撰琳琅錄》。
??“月西樓,朕問你,若朕此時與你平分社稷,你敢不敢要?”
??帝君炯利的兩目如刀劍,死死的盯向對麵惶然無狀之人,喉嚨裏滾出粗礪的喘息。
??月西樓仰麵哀然默歎,再次睜眼直視帝君那刻,他冷峭邪笑:
??“你這荒淫無恥的昏君敢給,本督便敢要!”
??“放肆!”帝君怒極,暴吼:
??“憑你這無根的閹人也敢覬覦朕的江山,覬覦朕的蕊姬——”
??一旁時淩挑眉,手指月西樓:
??“還等什麽?速將這反賊拿下!”
??百名錦衣衛抽刀的刹那,東廠番子中有人呐喊:
??“督公快走——”
??月西樓獰眉立目,咬牙切切與敵對過數招,身體一縱飛上了角樓。
??“月西樓,你壞事做盡,今兒個就認命吧!”
??勒霜劈掌解決掉一人,飛身朝他追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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