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試探
夜色冥冥,時相府。
聽過妙音閣來人的呈報,時淩麵色沉寂,負手在燈火通明的書房裏一陣徘徊:
“回去告訴貴妃主子,先把郡主藏好,有關她的消息不得對外聲張。齊太醫那裏,務要打點到位。”
傳話的太監越發困惑不明,追問道:
“相爺,此事關係重大,娘娘派奴才過來定要問個清楚,眼下真不必將那人做的那些個髒事暗事秉明皇上?娘娘隻恐夜長夢多啊……”
時淩頓的止步,微濁的老眼瞄向燭台,隨即便被那處跳躍的燭火晃得幾分促狹:
“郡主是幾件事的有力人證,務要護緊。那人在宮裏宮外的耳目眾多,千萬不可將郡主活著的消息走露出半分。
老夫觀現下形式,皇上一門心思撲在了景陽宮,瀛使被害案偏又將九王爺攪進其中。看吧,未來還會有更大的事件發生。
待到那時,咱們隻要抬出郡主,一番推波助瀾想必事半功倍,也好成功推下那人。”
傳話的太監攏手而立,低垂的眸子來回擺了兩擺,神思逐現清明:
“奴才明白了,奴才即刻回宮將相爺的話帶給主子。”
“去吧。”
時淩袍袖一揮,看著那太監躬身退了出去。
手捋花白的胡須,老時淩麵朝窗欞,看院中一隻夜鳥振翅而飛,將梨樹的枝丫蹬得“撲愣愣”的亂顫。
眼目矍然眯起,時淩冷笑自語:
“哼,月西樓啊月西樓,憑你一個犬牙未鋒的閹狗也敢和內閣相爭了幾年。
嗬嗬,這下,你的好日子就快作到頭了……”
——
景陽宮。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背叛朕!”
帝君一聲高似一聲的狂怒呼吼好似隆隆的雷響,將整座裝飾奢華靡麗的宮殿震得桀桀栗抖。
雲汐在他冰冷如鐵的大手鉗製中越發呼吸不暢,臉色漸漸發紫。她不由自主的手抓男子的兩腕,足蹬腳踹掙紮幾下,終不是他的對手。
眼白翻起,她的意識像是無根的雲霧逐漸飄離。
身軀一墜,她被華南信丟在地上,像是棄掉一張毫無用處的紙片。
“唔……”
雲汐一手哆哆嗦嗦撐著地麵,一手摸著麻木無感的脖頸,大口大口的呼吸,品味劫後餘生的不易,淚水失控般的湧出眼眶。
略是緩神,她緩慢的挪轉頭顱,紅著眼目戚戚看向暴怒失態的帝君。
“皇上,您與其在這兒質問臣妾,莫若去追究整件事中的始作俑者。
您是這麽英明神武,可曾想過,為何阪田秋會知臣妾手中的《珍撰琳琅錄》?究竟是什麽人將消息透露給瀛使?”
華南信的身子怔了一怔,眯眸似是有所忖思。
雲汐匐地急喘幾下,趁熱打鐵:
“您有所懷疑臣妾不會怪你,臣妾有失宮妃儀體,私下與使臣相見確是觸犯了宮規,臣妾甘願領罰。
然臣妾那日被阪田質問娘親的著書時,就意識到定是皇宮裏有人作梗,故意向瀛使透露了消息,才致對方起了貪念。
臣妾答應阪田於典書閣相見交書,隻不過想要探出走露消息的人啊!”
她艱難的舉頭,水光粼粼的眸子覷視帝君的臉色,哭訴得嚶嚶嚦嚦。
有些事情即便做過,也是打死都不能承認的。
她這般絞盡腦汁頑抗狡辯,在帝君眼中無異於苟延殘喘。
華南信挑眉的神色透出一絲難以視清的玩味,慢慢近身,笑得幽冷:
“如此說來,愛妃以身試險,無罪反而有功?”
雲汐被他入木三分的銳利目光盯得心神不寧,頷首諾諾:
“臣妾不敢心生妄想。”
片刻沉寂,帝君展臂撈起女人依如往日的親近,唯有指腹寒涼,輕撫女人玉滑淚打的麵龐,動作細細緩緩而下:
“朕從來都是獎懲分明的,有過要罰,有功…自然要賞……”
肩頭一涼,上身的錦帛被鐵手粗暴的撕開。
“皇上!”
雲汐愕然心驚,手臂交攏護在胸前,不等後退就被男人硬欺上來,硬生生使力扳開視野前的阻礙。
“今夜侍寢,便是朕對愛妃的獎賞!”
華南信獰笑著壓倒小女人,燭火搖曳的光輝映在他被激情灼得猩紅的眸裏,折射出星星亮亮的冷光。
瞬間頭腦空白過後,雲汐開始了極力的抗爭。
華南信明顯不肯信任她的說辭,這種侮辱性的試探,她寧死不要屈從。
唇上一寸儒軟的皮肉被牙齒狠狠的咬過,撕裂的疼痛迫使帝君倉皇停了手。
他挺起半個身形,漠然注視自己的血染紅了身下那小女人的瑩瑩唇瓣。
驀的怒從心頭起,他狠命幾掌甩出,抽在她的臉上。
“你明明已經侍寢,還敢抗拒朕的恩寵?為什麽,為什麽——”
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放肆殘暴的咆哮動粗,鐵掌抓住女人的下巴將她拉近,迫使她與他眼對著眼。
“為什麽拒絕和朕親熱?你想守住什麽,嗯?你被皇叔睡過對嗎,你在為他守身?!”
反手一推,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重重倒地。
眼見昔日嬌俏豔美的小女人此時雙頰腫脹,像條不堪腳踏碾壓的蟲兒一般在金蓮雕刻的磚地上抽搐滾爬,華南信的情緒驟然大跌。
抬手指向那虛弱的軀殼,曲背淒笑:
“為什麽你就是不肯聽話?朕說過你可以不愛朕,卻不能碰觸朕的底線,你絕對不可以背叛朕——”
巍顫的指尖轉瞬對準自己的心窩,帝君被淚披蒙了雙眼:
“雲汐你可知道,眼見良妃背叛的那時,朕的一顆心都沒有現在這般的疼!
朕給了你最大的寬限,朕以為隻要朕愛你就夠!為什麽,朕的感情也是感情,為什麽你就如此不懂珍惜!”
雲汐垂著沉重的頭,眼前金星亂閃,腦中“嗡嗡”亂響。
待他被發泄的嘶吼累得氣喘咻咻,她掛著一絲血痕的唇角,扯出美豔卻是誚然的冷笑:
“皇上,你真的愛我嗎?”
清淺的細眉蹙起,她忍著渾身疼痛爬將起來,身倚瑤柱向男子投去堅定決絕的眼光:
“無論是‘鄭宛若’還是‘顧雲汐’,你愛的究竟是我這個人,還是隻沉湎於從前你我彼此依靠扶植的經曆,你可能分清?”
方才還在恣意瘋狂的男子,遁然失語落寞。
雲汐攜著悲苦的笑意打量頹然的男子,清冷的眼神猶如凜冽的冰棱瞬間穿透他的皮囊,將刺骨的寒意生生傳入他的心房。
“你已經擁有龍座,擁有了權利,身處萬人之上、無人之巔,這些本不屬於你的東西讓你並不快樂。
可你卻帶著自己的不快,用貪婪與自私編織出一張大網,不僅束縛了你,又困住了我。
你真懂如何愛我,就該化小愛為大愛成全我和夫君,而不是將我們生生拆開!”
“…雲汐,你終於講了實話,”帝君仰麵大笑,朗朗震懾之聲滿是悲涼與自嘲:
“好,好!”
淚水,隨著他一頓一頓的擊掌,無聲的砸落下去:
“朕當年為救你一命,傾了半個國庫的財力,北疆叛亂、萬世罵名,隻換來你的四字,貪婪、自私?”
雲汐解脫般的合了兩眼,輕歎:
“我的命是你給的,你想要,隨時拿去。”
事已至此,她再無退路。
早晚的解脫,潔來潔去,遲來與先到,有何區別?
唯一的牽掛,也隻是他……
帝君仰麵不停眨眼,自行吞下滿目的熱淚:
“是了,朕曾說過若有一天你背叛了朕,朕會叫你生不如死,想來君無戲言……”
雲汐呆呆看著男子深邃黑瞳之中迸出的冷芒,驚恐後退,連連擺首,大叫:
“不,我不會再受你的侮辱。你給我個痛快,給我個痛快!”
帝君淒笑涼薄,五指一伸將女人抓到懷中,唇附上她的耳畔,細聲低語:
“死嗎?朕告訴你,死是最痛快的解脫,最難的是生不如死……”
從衣襟裏摸出個瓷瓶,帝君把玩在手:
“朕早就從瑩兒口中得知皇叔受傷的事,你與他的連心血盟已解,朕再無顧慮。”
雲汐刹那間臉色煞白,在鐵手的製鎬下艱難的搖頭:
“不,你不能!你一夜之間屠殺東廠百人已遭唾罵,再殺皇叔,必遺臭萬年!”
帝君詭笑森森,一把摜她倒地:
“朕還舍不得馬上殺了他。他死了,誰陪朕玩貓逗老鼠的遊戲?
你還不知道吧?朕已傳他入宮,等會兒倒要看看,他會不會乖乖按朕說的,親手給你灌下這瓶牽機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