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拒婚
裝飾奢華的大殿裏燈影閃爍,繡幔翻飛,酒香、肉香混濁著脂粉的芳香,一派紙醉金迷之相。
兩名波斯舞姬在桌案前玉臂舒揚、細腰扭動,跳著豔美的舞蹈。
她們身穿霞紫的薄綢,體態曼妙,一頭微卷的棕發高束在腦後,纖白玉足盈盈落上猩紅的軟毯,自是種比起暴露更加撩人的誘惑。
桌案前帝君與華南赫對坐,在鼓樂聲中推杯換盞。
帝君吞了一盅瓊漿,趁梁縝為其添酒那時轉目窺向華南赫。
隻見他鳳目灼灼放光,緊跟舞姬輕顫起伏的身軀遊走輾轉,薄唇緋紅半張,似乎沉浸在意亂情迷之中渾然忘我。
帝君微然一笑,心下滿意,伸手輕拍對方的肩膀
“皇叔,喝酒啊?”
華南赫斂神,難為情的笑笑,向帝君舉杯
“多謝皇上。”
一盅酒下肚,華南赫麵頰酥紅。
才落下酒杯,鳳眸一挑,他向其中一名舞姬拋去個媚眼。
帝君不屑的垂眸,對華南赫一副孟浪的樣子早就習以為常,卻不知此番的他竟是故意充相,在自己麵前做出偽裝。
“皇叔,永露寺之事讓皇叔受盡委屈,這次朕設晚宴權當為皇叔壓驚。來,多飲幾杯。”
華南赫咽下一口菜,臉色冷了冷
“事已經過去,皇上盡可安心。微臣從未怨過皇上,隻恨那事的幕後推手,著實可惡!”
帝君凜眸,鐵掌憤然落上桌案,嗬斥
“那月西樓也是蠢材,朕如此信任他,將東廠和司禮監一手交給他,他就是如此為朕盡心效力的!”
華南赫笑意和緩
“皇上,量他月西樓多長了幾個膽子,也不敢縱使手下人假傳您的口諭。
可他身為您的近臣,被人輕易下絆子就是他的疏職了,確是不可輕饒。”
帝君玩弄著酒杯,眸子揚了揚
“皇叔說得極是,不管什麽人,眼下混進宮裏,今日假傳朕的口諭,明日保不齊便要摘去朕的人頭。合該讓他月西樓,認真自省自查了。”
華南赫的笑意輕淺如雲煙,薄薄朦朧的一層繃在麵上。
又吞下一杯酒,他不再多花話,樂嗬嗬的轉頭去賞舞蹈,修長的四指扣在桌案上,跟隨鼓點的節奏輕敲出一連串音拍。
華南信向他那全神貫注之態睨了一刻,涼薄的勾唇,目光似是堅冰破水
“皇叔,還有一事朕想知道。”
華南赫眼神不移,凝視舞姬信口應道
“皇上請問,臣知無不答。”
“那晚遇刺落崖後一整夜…皇叔與雲妃做過什麽?”
話音落去的刹那帝君瞳眸凝聚,犀利的目光緊盯那銀發俊美之人,屏息留意著他的每寸神色變化。
華南信想,若然發現那人有半分的表情異常,哪怕隻是一個蹙眉的微小動作,他這九五之尊都會立刻出手,親自殺了對方。
華南赫的注意力自美貌舞姬身上轉移,驚訝的望著帝君
“能做什麽?臣到現場那時就已經意識到被人算計了,又見有人將雲主兒推下懸崖,便也跟著跳下去救她。她要是真死了,日後追查起來,萬一有人故意說出臣來,還有誰能為臣的冤屈作證?
之後,她絮叨了一夜,一會兒說有人要害她,一會兒又說要找路回宮向您告狀,哭哭啼啼簡直煩死人了。
不過,要不是這次經曆,落崖不死還被迫守著個身染天花的人,臣這輩子都不會覺得臣這無傷無病之軀,到底有甚好處!”
片刻聽不到帝君接話,華南赫將頭顱低下一個角度,與帝君目光相觸一閃,即刻委屈的攤開兩手
“皇上,您這樣問可是還在懷疑臣與雲小主存有私情不成?
臣真是冤枉啊,臣就算再饑不擇食,那樣一張醜陋的女人麵孔又叫臣該如何下嘴?”
見帝君瞬間烏青了俊麵,沉吟悶懣,華南赫隨即“嘿嘿”一笑,抬指搔了搔眉心,甕聲道
“本來嘛,那副尊容看得臣實在膈應……”
“皇叔!”
帝君沙啞的嗓音急掙出喉,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華南赫索性笑得更歡
“算臣失言,皇上莫怪,喝酒、喝酒。”
三杯酒下肚,帝君眼波縹緲,暗含起一絲隱秘的笑容
“此番皇叔九死一生,朕倒是該賞賜些什麽才行。這樣吧,皇叔年紀不小了,總不能終日渾渾度日。
朕看你與瑩兒情投意合,莫若改日下道旨意,將瑩兒指給皇叔為妻。待忙完瀛國使節朝賀一事,朕便讓你二人完婚吧。”
華南赫一怔,嗤笑
“皇上是認真的嗎?非要臣娶個孩子為妻?”
華南信眸現深沉
“怎麽,朕有意要為皇叔指婚,皇叔是要抗旨,還是另有意中人了?”
華南赫不耐的扶額
“臣多謝皇上美意,然臣閑散慣了,皇上如今硬派一人前來管臣,臣寧可落發為僧。還望皇上多替瑩兒考慮,收回成命吧。”
“大膽!”
帝君臉色漲紅,神顯怨恨,忿忿摔了玉箸
“華南赫,你簡直放肆。朕一言九鼎,何曾與你玩笑,你居然叫朕收回成命?橫豎瑩兒年華正好,這門親事,你不應也要應!”
華南赫隱去玩世不恭的態度,徐徐起身,凜凜目光與帝君一雙狹眸久久對峙。
“皇上,臣自認卑微,高攀不起靜樂郡主。府中有事,臣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華南赫——”
帝君抬手直指,撕聲大吼
“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眼睜睜看那傲嬌不馴之人大踏步的走出勤明殿去,帝君揮袖打翻一桌的酒菜。
舞姬驚得花容失色,相互抱團尖叫,在梁縝的示意下前後退出了大殿。
老太監湊上前去,對帝君一陣安撫
“皇上莫要與那瘋瘋癲癲之人一般見識,他素來都是狗食的脾氣,說翻臉就翻臉。”
帝君清冷的俊目幡然挑起,直視男子身形消失的方向,冷然自語
“他真是吃準了朕…不敢殺他!”
沒錯,華南信不敢殺死他的皇叔。
為著雲汐,有那該死的連心血盟擋在前麵,他也不敢再動他的皇叔。
可如今皇叔這般的有恃無恐,難道,真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殿外,靜樂郡主玲瓏的倩影從雄偉的盤龍廊柱後方探出輪廓。
望著那道翩躚的赭紅袞龍袍揚長遠去,女孩膝頭一軟,靠在柱前匍匐氣喘。
眼淚,肆意流淌不止……
得知九叔進宮,靜樂抑製不住內心的相思,一路打探追到了勤明殿。
在殿外,她清楚的聽到裏頭他嚴辭拒絕了皇上的指婚。
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心深愛著、始終維護著的男子,最後還是狠心的拋棄了她。
靜樂傷心欲絕,不顧廊下宮人們淡漠的目光,隻管掩口哭得天昏地暗。
“郡主怎麽在這處啊?”
身後傳來的雅然陰柔之聲,打斷了靜樂的悲鳴。
她抹著妝容模糊的小花臉側身去看,正見月西樓含笑拱手,恭卑道
“微臣見過郡主。”
“哦,你是來找皇帝哥哥的吧?他就在裏頭呢。”
靜樂局促的吸鼻,手扶廊柱慢慢的起身。
月西樓見狀,急忙執手相攙
“臣非是來見皇上,而是滿處在尋郡主您哪!”
靜樂警惕的撤回小手,水泠泠的目光輾轉不安
“月督公找本主有什麽事?”
月西樓向四下看了看,默然將女孩拉下雲石長階,遠離廊下留守的宮人。
“今日東廠查案捉到了三個市井中人,經他們交代,有一事與郡主有些牽連……”
“本主?”
靜樂心頭一緊,臉色如遭霜凍,呼吸急促
“究竟何事,你快說!”
月西樓抿唇,笑得輕雅幽異
“郡主是否記得,七月七日女兒節的當晚……”
“……”
靜樂驚然瞪圓了眼,腦中一刻空白,被頭重腳輕的錯覺襲得猝不及防。
月西樓及時抿去唇上的笑弧,將聲音壓得極低,帶有一絲神秘繼續說道
“據他三人交代,他們是受人所迫才對郡主你下了黑手。那人是後宮裏的一位主子,沒人敢得罪她……”
——
“你怎麽又扮裝成太監了?”
景陽宮,銅鏡前,已卸下妝容頭麵的顧雲汐看著華南赫,一臉驚惑。
摘下玄紗網格平帽,華南赫悶悶坐到玫瑰椅上。
看到雲汐手握時府的腰牌,他詫異的反問
“你去找過時沅卿了?”
雲汐擺了擺頭
“明早我去,眼下正在思慮與她如何對質才會滴水不漏。夫君,你這身是?”
“我讓小北找的內侍官服,方便以後_進出後宮見你……”
華南赫捧起雲汐的手,輕印一吻,深情脈脈
“雲汐,我想你了。”
雲汐紅暈滿麵,溫軟的身軀貼近他,兩手抱住他的頭,婉聲問道
“夫君,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華南赫表情倦怠
“暮晚時按照咱們的計劃,我將小北事先安排的人指認給月西樓,為他與時淩交鋒成功造了勢。
之後華南信在勤明殿設宴,傳我前去,硬要為我和瑩兒指婚,被我一番裝瘋賣傻拒絕了。”
雲汐長睫高高挑起,聽得怔怔,踱步時眸底閃過一絲陰氳
“他多半是在試探你的反應。無論你用什麽方式拒絕,對他都是正中下懷。他還是有所懷疑遇刺的當晚,我和你獨處時說了什麽。”
華南赫沉靜下來,不緊不慢道
“在他麵前我還裝作是從前失憶的樣子,不過,指婚之事對我而言總是進退兩難的選擇。我若不想娶靜樂,隻能直言拒絕。若是害怕被華南信懷疑,也隻得應下婚事。到時他真頒一道聖旨下來,我們又當如何?”
雲汐驀地泛起一腔酸水,把唇瓣一撇,向他抱拳
“你大晚上身穿太監服偷入後宮便是告訴我,你要再娶妻了?很好,左不過靜樂郡主模樣生得標誌,人也年輕。九王爺,本宮提前向你道喜了。”
華南赫怨懟的翻眸,一掌打到她的小手上
“都何時了你還尋我開心?再說這種混賬話,我立馬辦了你!”
雲汐赧笑,手捋如瀑的青絲
“要不,尋機給她安排個什麽人,比如年紀相當、模樣周正的世家公子,讓他娶了靜樂便是。”
“不可、不可……”
華南赫蹙眉反對,懨懨的擺了擺大手
“靜樂性子刁鑽,一般的公子哥很難受得了她。何況婚姻大事太過兒戲的話,怕是會害了她一輩子。”
雲汐一側細眉飛挑,雙臂在胸前環抱,歪頭冷瞥華南赫一本正經的容色
“看來,九王爺倒是比旁人更加關心郡主。罷了,既為她的終身幸福打算,你接聖旨娶了她便是。橫豎我作了華南信的寵妃,你我也算扯平,從此互不相欠。”
“你這寵妃還真做上癮了?欠收拾!”
華南赫呲牙,翻身就把醋氣熏天的小女人撲倒。
一記掌風掠出床幔,滅了滿室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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