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皇上起疑了
司禮監,勒霜坐在通明的燭火前閱覽著文書。
一內侍疾步奔進來,湊到秉筆耳邊,悄聲說了幾句。
勒霜聞言神色遁變,脂黛輕覆的一張俊臉在搖搖火光裏更像是蒙了層薄薄的冰雪一般,寒涼得滲人。
穩穩落了毛筆,他豁然起身向門外走去。
……
京城,九王府。
靜樂郡主蜷在紫檀木玫瑰椅上,手托半張臉昏昏欲睡。
午寢那會兒,她換上內侍小喜子的官服和帽子,冒充太監偷偷的溜出宮來找她的九叔華南赫。
人到府邸,才得知九王爺並不在府中。
王府的管家嘴嚴,向他根本問不出九王爺的下落。
沒奈何,女孩隻好乖乖呆在花廳裏,發誓不等到華南赫回來,絕不回宮。
轉眼金烏沉落,夜色婀娜。
許是男主人不在,晚間九王府的重重院落都顯得格外寧靜。
女孩守在最裏層院的花廳裏寸步不離,茶飯不思。
她過來就是想要當麵問一問九叔,小喜子昨天目睹的那幕是真是假。
她的九叔,到底有沒有對著雲貴嬪離宮的馬車黯然神傷,長籲短歎。
透窗而過的徐徐晚風吹得桌上燭影幽微跳躍,女孩孤獨的凝望著,不知不覺眼簾發沉。
外院犬吠忽而急促凶猛,緊接著腳步聲分遝而至。
“天色這麽晚了皇叔還未回府嗎?也罷,朕就在此處等他回來!”
花廳的門扇被人推開,一襲明黃在燈下閃著朦朧的金光,看得女孩眸間一亮,睡意全無。
驚叫著從椅上跳起,靜樂郡主用怪異的眼神直視華南信:
“皇帝哥哥,你怎麽來了?”
華南信也是一愣,繼而眯眸似笑非笑,淬著暗火的兩目上下翻滾,將女孩從頭到腳打量個遍:
“身為郡主,穿了太監的衣服到處亂跑成何體統!在朔風堂住著也有些日子,規矩白學了?見到朕,該叫什麽?!”
女孩惶惶的眨眸,唇瓣努起,端手福了福:
“瑩兒參見皇上。”
她那不情不願的態度使華南信不甚滿意,也不願和她計較,冷哼:
“起吧。”
挺直身形的下一刻,女孩三蹦兩跳的挨近帝君,討好著攀住他一條手臂,嬌聲問道:
“皇上,都這麽晚了您不去後宮翻牌子,跑到九叔的府裏做什麽啊?”
兩點精芒閃過帝君深邃的黑眸,他漫無目標的直視著前麵某一處,狡黠的扯了扯嘴角:
“沒什麽,朕幾日不見皇叔甚為惦念,晚間得空過來看看他。然不巧的很,他此時還不曾回府……”
“誰說微臣不在府裏?”
暗啞而富磁性的嗓音緩慢傳入花廳,刻意拖著不羈的長調。
接著墨影一踱,銀發男子走至帝君麵前,身上穿天青色木槿花葉抱枝團繡錦緞長袍,眉眼持著特有的淡漠疏離。
四目相視,銀發男子唇角凝笑,一股子恍是來自九幽之界的陰戾,令華南信心悸的挑了挑眉梢。
銀發男子拱手:
“臣華南赫見過皇上。”
“九叔!”
不等帝君發話,靜樂就不管不顧的撲到男子胸前。
華南信機警的眸光緊鎖男子,似乎發現了什麽特別之處:
“皇叔,你的聲音不對勁啊?”
銀發男子笑得澹然,兩指捏了捏突出的喉結:
“哦,臣這兩日過於貪杯,嗓子被烈酒灼到,聲音才有些異常。”
華南信微微點頭,言語間盡是殷殷關切之情:
“暑夏之季還是少飲烈酒,免得上火傷身。”
男子笑得意味不明:
“多謝皇上關心,卻不知您晚間到臣的府中所為何事?”
華南信看向靜樂郡主,表情隨意:
“朕今晚閑暇,聽聞瑩兒偷跑出宮到皇叔府中玩耍,便過來尋她。”
男子笑吟吟的舉目直視帝君:
“原是為了靜樂,臣還以為皇上確是思念臣,方才白高興了一場。”
刹那間華南信容色肅冷,怔怔瞧著神色得意的男子,薄唇顫顫再難自圓其說。
此刻二人各自沉默,兩對淩厲的眼神匯聚時,仿若有驚濤駭浪激烈的交鋒衝突著。
女孩傻傻的看向身形對立的兩個男人,隻覺靜止無聲的空氣中徑自沉浮出十足刺鼻的火藥味兒。
偏是此時,華南信言語直白的逼問一句:
“剛剛朕的龍輦到了府門外,皇叔未能接駕,不知人去了哪裏?”
銀發男子促狹了好看的鳳目,帶著一絲挑釁意味,泰然作答道:
“臣喝醉了,躺在後花園的青石上睡了一覺,故而誤了接駕,還望皇上恕罪。”
這瘋癲的男人,何時竟變得如此狡猾起來?
帝君眸色定定,一步步的接近男子,相距二指,悄生生的提鼻嗅探。
兩時辰以前,九王府的眼線將密報傳進宮裏,說九王爺華南赫已經出府前往永露寺去了。
華南信得知後怒不可遏,當即扔下政務奔出勤明殿,派人給東廠提督傳去一道口諭,接著集結護軍儀仗殺出宮去,趕到九王府時已是天光大沉。
幾番試探下來,結果卻出乎帝君的意料,這男人身上並沒有絲毫檀香的氣味。
華南信異常的舉止讓銀發男子有所查覺,輕聲不屑的笑過,逐抬起兩臂,問道:
“皇上可是在臣的身上尋找什麽嗎?”
華南信窘麵退後兩步,冷笑細若有無:
“嗬嗬,也沒什麽……朕聞著皇叔那香囊裏的香料怪好聞的,好像是廟裏常用的白檀香呢。”
銀發男子眸光深寒而冰封,凝睇帝君表情偽善的臉,陰陽怪氣:
“怎麽會?臣素來用慣了甘鬆配冰片,不可能再換其他。”
“嗬嗬,說來也是啊。方才皇叔再不現身的話,朕險些以為你是跑進廟裏,當了和尚哪!”
銀發男子仰麵:
“哈哈,皇上真會說笑!”
靜樂一直守在銀發男子身旁,目睹兩個大男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的,各自臉上饒是春風十裏,講話時語鋒卻是犀利如刃,落在旁觀者的眼裏好不別扭。
女孩翻眸懟向華南信,不悅的嘟臉:
“皇上莫非是在疑心九叔,何故言語間非打啞謎不可?你也不必懷疑什麽,瑩兒可為九叔作證,他一下午都與瑩兒在一起,剛剛也是被瑩兒灌醉了!”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微微轉頭,和身邊男子那驚詫的眸光驀地相遇。
赧然翹了翹嘴角,她揚頭道:
“皇上若還不信,瑩兒便拿女兒家的清譽做擔保,九叔今兒個哪也沒去,一直都在府裏陪著瑩兒玩耍呢!”
華南信啞口,麵色陰沉,片刻後對女孩伸出手:
“瑩兒莫要胡說,朕哪裏是在懷疑皇叔。行啦,眼下夜深了,你快隨朕回宮去吧。”
“哼!”
靜樂郡主倔強的把頭一甩,身子向旁邊的銀發男子靠了靠。
對方很配合,大手攬住她的腰枝,黠笑著對華南信道:
“皇上,既然郡主不願回去,便在微臣府裏住下好了。何時她玩膩了,臣自會送她回去。”
華南信沉沉一甩龍袖,訓斥:
“簡直胡鬧!”
靜樂跟著幫腔:
“如何是胡鬧?瑩兒早晚都要嫁予九叔,今晚不要回宮去。”
華南信眉色一怔,突的想到了什麽,隨即轉怒為喜:
“既然決定了,朕依你就是。記住,何時回宮你自己去和太妃解釋好了。”
目送帝君轉身,銀發男子俯首抱拳:
“臣恭送皇上。”
待儀仗全部撤離九王府,靜樂跟隨銀發男子回到寢室,自始至終的舉止極其乖巧,好似小鳥依人。
方才,她心儀的男子竟在皇上麵前出手摟抱她,這讓她心情歡喜而激動。
女孩確信她的九叔是愛她的,眼下夜深了,兩人又要同處一室,可想而知將會發生什麽事。
靜樂暗自決定,等會兒不管九叔對她做什麽,她都絕不會拒絕。
她愛九叔,願意用實際行動來表達對他的愛。
房門關閉那刻,女孩心中浮現出一絲緊張,心跳越來越快。
細步蹭到床邊,動作優雅的坐下去。
靜樂把兩隻柔軟的小手攏到衣袖裏,隨後含情脈脈的望向男子。
那銀發男子進屋後幡然一副嚴肅的俊冷麵孔,和剛剛那般的溫潤隨和大相徑庭,隻自顧自的坐在八仙桌邊飲茶,看都不看靜樂一眼。
女孩等了許久,對猝然而至的冷遇感覺不可接受。
手指在衣袖裏無聊的攪動著,她幽怨的挑眼,對他嬌聲嬌氣的呼喚:
“九叔,你怎麽不理瑩兒了?”
男子終於驅動目光向她看去,眸間極端的冷冽的使她無可自控的打個寒顫,不敢再多一句話。
在她驚恐的注視之中他幽幽站起來,一步步走到她的眼前,猛然一掌拋出將她擊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