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顧雲汐的小手段
西夷,烏丹國。
“母上,您這次決意親自出馬趕赴大羿,莫非真的不再相信兒子了?”
斛珠殿,陸淺歌跪在索羅王側妃安和公主的腳下,手扶母親的雙膝,神色語氣灼灼。
安和公主笑意端柔,葇荑覆上兒子的手背,輕淺開口:
“你父王好不容易才答應了我,他比你懂我。此番我若不去,怕是這一生都會留下些遺憾。”
“母上……”
陸淺歌劍眉蹙起,帶著一絲擔憂。
“華兒不必再勸,已是暑夏時節,那個大日子距離越來越近,我們必須抓緊。此次便裝出行,母親有華兒一路保護甚覺心安,隻是……”
女人語頓,眸光偏轉:
“隻是不知你師父聞人前輩,現下何處?”
陸淺歌輕歎:
“他送兒子二探皇宮以後便沒了消息,兒子猜他興許就在華南信身邊,不會出太大的事。”
——
七月十日,大羿璟孝皇帝秘密下旨。
暑時至,威海龍吸水盛景將現。著東廠以先遣隊隨欽天監諸官員出京至昆篁島,查驗望仙台築建進展。
景陽宮。
顧雲汐坐在檀木蝶幾一旁,默默觀看對首顧雲瑤正在精心繡製一枚香囊。
嬤嬤與趙安、頌琴紮堆,邊哄七皇子玩邊談論著南疆的風土人情,什麽川地蜀丘、什麽茶馬古道。
顧雲汐一手托腮若有所思,目光越過半開的窗欞看向外麵蘭亭曲水、時下鮮花萬紫千紅,開得正是鮮豔。
顧雲汐今日特意進宮看望姐姐,卻未提及要暫時與她分別的事情。
昨個兒聽聞聖旨秘密下到東廠,程千戶已選派了一番二番人馬作為先遣開道隊,明日午後啟程趕往津門渡口。
顧雲瑤繡完最後一針剪斷絲線,明眸挑起鎖定對麵的女孩,淺淺作笑:
“在想什麽,如此魂不守舍的?”
顧雲汐幽幽回神,臉色懵懵:
“姐姐,你說…南疆的仗何時才能打完?”
顧雲瑤審視妹妹似醒非醒的表情,努起粉唇:
“你呀,真是一刻也不能離開他,眼下人才走不過兩月。”
顧雲汐臉色灼紅,擺手辯解:
“什麽呀,不是的……”
顧雲瑤從寶椅上起身,往繡囊裏揣上些幹花瓣子與香丸,丟到女孩手上,擺出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哎,我也是白效力了。忙上一天繡個防暑香囊想要哄某些人開心,哪知人家身子雖在景陽宮裏,心卻早就丟到了外頭。”
顧雲汐握住香囊低頭聞了聞,逐的嘻笑蹦起,摟住顧雲瑤纏鬧起來:
“好姐姐,妹妹與你不曾見外,謝字啊全放在心裏麵呢。”
“休要拿花言巧語誆我!”
顧雲瑤含笑推開女孩,按她坐到椅上,容色幾分鄭重:
“雲汐,今日你來,是不是有事與本宮講?”
“沒、沒有啊。”
目光在女子娟秀的麵容上輾轉幾時,帶著些欲言又止的糾結,女孩刻意掬著燦爛的笑靨,握住對方的手:
“姐姐,往後天氣越發熱了,你可要多多注意身體啊。”
顧雲瑤眉色動動,眸光驀地深邃,似有無限穿透力:
“雲汐,你可不能再有事情瞞著姐姐啊。”
“沒、我能有什麽事瞞著姐姐?”
驚惶眸底閃過,顧雲汐笑得清素:
“妹妹想你,多來宮裏看你不好嗎?”
“好,當然好……”
顧雲瑤唇畔莞爾,隨口應著,心頭莫名不安。
天色漸漸暗下來,景陽宮裏裏外外掌了燈火。
顧雲瑤傳了晚膳,留雲汐用飯。女孩沒甚胃口,心不在焉的起身告辭了。
目送女孩帶領番衛遠走的背影拐過宮牆,顧雲瑤倚在門前長長歎氣,不回頭的問著:
“趙安,我真是有些擔心那丫頭。”
身後男子微微躬身:
“昨兒個接到線人的消息,您不是才囑咐過程千戶,務要寸步不離守著小主子。奴才看她進進出出的都有番衛們跟隨,總該鬧不出幺蛾子來。”
顧雲瑤回身,在宮裏踱步不停:
“雲汐的性子本宮最知,她認準的事兒斷不會說放下便放下的。偏在這節骨眼上,那唯一管得住她的人又去了南疆。”
——
大羿南疆,渤庫北線。
趁埌軍著手熬製解藥以克麒麟煙毒,冷青堂與眾將官、埌木查、姬瑤光坐在營帳之中商議如何取道至敵軍後方,先行突破輕車城。
“可走摩羅山脈。”
埌木查手指地圖上一處位置,對眾人說道:
“軍營向東兩千裏,過衍丘便是摩羅山脈的發源地。此山延綿千餘裏,形似一把砍刀交疊在渤庫南北兩地,中間貫穿雪德、輕車二城。摩羅山脈近南端的山麓下有條琥珀河帶,過河便是渤庫東南線。”
姬瑤光聽後讚同的點頭,暴露在外的獨眼中光芒璀爍:
“琥珀河我也有所聽聞,據說這條河帶最終流向安達曼海,我的船隊就藏在那處海域的乾茂灣,船上還帶了前不久在波斯一帶劫下的舞娘二十餘人。我看這次偷襲輕車城,那些舞娘倒是可以派上用場。
好在渤庫北線戰事激烈卻未影響東南線和海上的貿易,如今大軍想要突破輕車,莫若利用琥珀河最妙。
隻要事先與乾茂灣的船隊約定匯合之地,我再帶弟兄們橫渡琥珀河,而後扮裝商隊踏上東南貿易之路就可成功混入輕車城。”
埌木查鐵拳一砸桌麵,興致勃勃道:
“這想法極好!埌軍最是熟悉摩羅山脈地形,那山裏有條不為人知的險壁,下去便是最靠近輕車城的位置。若派埌軍埋伏在險壁四周,等待輕車城大門一開,埌軍便可與瑤光夫人來個裏應外合了。”
冷青堂鳳目促狹,一絲狡笑凝在唇角:
“如今敵軍兵力二十五萬都布在了雪德城中,於輕車的守衛軍僅有五萬。以埌軍的戰鬥實力,想要一夜殲敵的話派上一萬埌兵足矣。不過為防意外,本督再撥兩千錦衣衛隨夫人同行。”
埌木查看向冷青堂,點了點頭。
西北軍驃騎將軍衛曌眼觀地圖目不轉睛,眉頭緩緩收緊:
“不知那摩羅山脈地形如何,可適宜翻越?”
埌木查搖了搖頭,解釋道:
“摩羅山是南疆十大天險屏障之一,山勢陡峭嚴苛,延線過長,山腰向上皆是雪蓋。正因地勢艱險,素來兵家守備不勤。不過無需太過擔憂,埌兵翻山越嶺的路途走多了,這點不足以難倒我們。一萬埌兵最多一日便可翻越險道,匿在輕車城外。因我還要留在本營對付渤庫軍,此番就派我兒埌環帶領兒郎們協助瑤光夫人吧。”
冷青堂五指扣向地圖上,做最後的拍板:
“就這麽辦,此次行動多多仰仗兩位夫人,待你二人合力奪下輕車城,即刻飛鴿傳書報與本營。屆時我等會全力以赴給敵軍致命一擊奪下雪德城,將渤庫的殘部逼至輕車城中。”
姬瑤光叉腰爽朗大笑:
“那時,我們待守輕車之人便好甕中捉鱉了。”
眾將官在旁聽得心情跌宕難複。
此計一旦成功,天朝大捷朝不久於眼前了,於是眾人紛紛詢問:
“督主,您說吧,何時行動?”
“是呀,隻要您一聲令下,咱們都聽您的。”
冷青堂淺笑從容:
“別急,還有些時間,我們再細細計劃一番。馬幫剛剛從敵軍手中劫了五透草,隊伍即刻出發未免引人耳目,入夜吧。入夜,一切就托付於二位夫人了。”
“報——”
一名士兵匆匆進帳,行禮後稟報:
“稟督主、秉各位將軍,探子回報說敵軍有異。半個時辰前,雪德城內突然多出一支象隊來。”
——
大羿京城,東廠。
南院裏,番衛們站得密密麻麻的數不過來。
與前一晚一樣,顧雲汐房間的廊下擺了張藤椅,今晚受命值夜的人正是三擋頭趙無極。
倏然房門打開,顧雲汐露出半個身子。
趙無極一張嚴肅的老臉立馬迎上去:
“雲丫頭,你幹嘛?”
顧雲汐精滑的目光掃了掃院子,隨後擠出幹澀的笑臉,對趙擋頭討好道:
“三叔,不必如此誇張吧。您和擋頭們都輪流守了我兩夜了,你們這樣,我反而睡不好啊,我不習慣被人監視著……”
“哎,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趙無極不滿,瞥她一眼:
“我們並非在監視你,眼下你的仇家再次找上你來,我們不得好好保護你啊?別說了,你上哪去,三叔隨你去。”
“……我、我方便去。”
顧雲汐滿臉委屈,對趙無極嘟著嘴。
“額……”
趙無極麵色一僵,腦袋晃得好像撥浪鼓:
“這、這可不妥。得,丫頭委屈委屈,裏麵解決吧啊。”
“哼!”
顧雲汐忿忿跺腳,回身關了房門。
燈火搖曳,女孩在屋裏低頭細思。
派人看守南院是程萬裏的主意,可他的動機,該不隻是怕她遭受麵具人的報複那樣簡單。
明兒個就是東廠隨同欽天監出京的日子,千戶怕是擔心她跟著,故意要將她囚禁在東廠裏。
切,你難道以為就你們聰明?
顧雲汐信步走了兩個來回,看向門扇,嘴角悠然翹起。
旋身躲在門扇一側的楠木三腳花架子後麵,女孩突然放聲大叫,嗓音淒厲驚恐:
“放開我,救命啊!不要……不要啊!”
“雲丫頭——”
房門“砰”的被人一腳踹開,趙無極手托鑄鋼球跳進屋來,兩眼猩紅可怖,凶神惡煞之態像是隨時準備與人拚殺一場。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顧雲汐一個箭步到他身後,二指狠狠在他的後脖頸上點了一下。
對方悶哼一聲,魁梧的身軀即刻癱軟下去。
顧雲汐眼望昏倒的趙無極,表情無辜,對他連連作揖:
“對不起對不起,三叔,非是我存心傷您。督主去南疆不帶我,程叔去昆篁島也不打算帶我,我隻有自己想辦法了,我一定要親手為蘭心報仇。日後見了您和程叔,我再向您二人好好賠罪哈。”
就在女孩出手暗算趙無極的同時,院外陣陣重物倒地的聲響接連不斷,一刻後安靜下來,晴兒與蕭小慎先後跨進門檻。
晴兒一把拉下麵帕,擺弄手上不長的竹管子,笑道:
“姑娘,院外麵的全被撂倒了,等等再出去,藥氣還未散盡呢。”
蕭小慎露出俊方的臉孔,從懷裏掏出翡翠笛交給顧雲汐,表情忐忑:
“好妹妹,為了你我瞞著師父將它偷出來,這下可真是把他老人家得罪苦了……”
晴兒厲顏挑眉,挺胸質問:
“那你是要老婆,還是要你師父?”
“嘿嘿,當然是要老婆了。”蕭小慎咧嘴一笑。
顧雲汐將笛子收好,對他二人道:
“別耽誤時間,我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咱們連夜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