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惡人先告狀
夜色撩人,輕風不斷。
屠暮雪趕在宮門上鑰前溜回景陽宮,摸黑進入耳房。
因是顧雲瑤的照拂,讓她在景陽宮的待遇特殊,可單獨享有一間房,不需要與其他宮婢同住。
習武之人慣有的機警,關門的刹那,屠暮雪明顯感覺到屋裏有人。
“誰?!”
一聲厲喝,音色低沉如同男子,另等在房裏的人瞬間一愣。
“是本宮……雲汐,你回來了?”
黑暗之中,屠暮雪眸色一獰,隨即換了副腔調,如若溫婉的年輕女孩:
“姐姐?是我,我回來了,您如何不掌燈啊?”
屠暮雪快步走到桌邊,點亮蠟燭。橙明的光線搖曳,頃刻衝盡小屋的黑暗。
顧雲瑤端坐在架子床邊,披散滿頭墨發,中衣的外麵隻裹了一層保暖的長裘。
視野一片光明之時,她便看清了桌邊的女孩。
她嬌美可人的臉頰掛著串串淚珠,在星星點點晃動的燭火下,瑩瑩璀璨,奪目卻又惹人垂憐。
“你、你怎麽哭了?”
顧雲瑤越看越覺不對勁。
妹妹出宮以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人定時分回來,竟是發髻淩亂、衣衫不整。
顧雲瑤曆過太多事,本能的意識到情況不妙,“騰”的起身,疾步衝到女孩麵前。
“雲汐,怎麽回事?告訴姐姐,發生何事了?”
女孩頓時哭得更為淒烈,雙臂環抱步步後退,難過的搖頭:
“姐姐,你別問了,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胡說!”
顧雲瑤緊追不舍,抓住女孩一隻手意欲使她鎮定下來。
女孩“啊”的一聲尖叫,痛苦不堪。
顧雲瑤大驚失色,不由分說掀起她的衣袖,赫然見那雪白纖長的小臂上青紫傷痕條條道道,輕淺不一。
“是誰幹的?你告訴姐姐,是誰欺負了你!”
顧雲瑤吼得聲嘶力竭,憤恨卻也心疼。
原本,安置以前頌琴對她說過的話,她多少往心裏去了些。
眼見雲汐深夜不歸,心急而無奈的她全無睡意,隻身走進雲汐素日休息的耳房等她回來。
她就是要看看,自己這個妹妹何時回宮來,她究竟是不是別人眼中心機且不穩重的人。
更鼓響過多時,房門終於有了動靜,接踵而來的陌生嗓音令顧雲瑤心中生出無比疑惑。
然此時此刻麵對女孩滿身的傷痕,顧雲瑤頓將全部疑惑與慍怒完全拋在了腦後,隻管心痛,一再盤問女孩事情的真相。
女孩泠泠抽泣著撲進顧雲瑤的懷裏,放聲大哭:
“姐姐,我如今什麽都沒了,我心裏好難受……”
——
月下,陸淺歌橫抱華南季豔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到蘆葦河畔。
放眼向河心定定的看了半刻,他凜眉牙關一咬,抱緊女孩縱身帶跳入了河水之中。
深夜,初春的河水依然冰冷至極,陸淺歌帶華南季豔入水,一猛子下去險些直接沉底。
他的想法很簡單。
自己是烏丹國索羅氏的三王子,在大羿另一重身份則是萬刀堂分舵主聞人君正的得意弟子,江湖上有名的千裏獨行俠。
再怎麽,都不能學那些雞鳴狗盜之徒趁人之危,借媚藥發作之機占盡小姑娘的便宜。
雖說救人無錯,可是日後找到雲汐,自己可還有臉見她娶她?
當下,四公主受媚藥的侵害渾身滾燙,最好的辦法就是使她冷卻下來。如此,借助這片蘆葦蕩就是最好不過的。
事出緊急,至於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禮教,還是暫且擱置吧。
河水中,陸淺歌雙臂環緊女孩的腰肢,雙腿聚力微微蹬水,使二人的身軀輕輕鬆鬆的浮到了河麵上。
凜寒的水溫絲絲縷縷注入華南季豔每個被烈火焚燒的毛孔,使她慢慢的安靜下來。
泡在水中,女孩緩緩的退了滿麵潮紅,擰結的五官表情有所舒緩。
那冰涼的水溫似乎讓她感覺渾身舒服自在,她的眼睫微動,竟將頭輕輕下滑,想要去貼近男子堅實的胸廓。
然而這河水並不算淺,她在昏迷之中低頭時被水沒了鼻孔,一口水嗆得她接連咳嗽起來。
陸淺歌麵色一凜,丹田聚氣將女孩高高托起,雙腿在河中艱難的前行。
頭上月光清冷,身後水波粼粼緩慢流動,化為漣漪一圈一圈的滌蕩開來。
上岸後,陸淺歌將濕淋淋的女孩橫放到大青石上。
此時女孩衣裙濕透,緊貼青春曼妙的曲線,勾勒出一副絕好的身材。被河水浸泡多時的皮膚瓷白無暇,陳於黎明破曉之前空氣中,泛出盈盈的流光。
女孩尚未清醒,她的呼吸平穩,麵容安寂,青絲鬆散之處可見無數細細如茸毛的水珠。
沉睡中,她蠕動著櫻粉的唇瓣,密羽的睫毛偶爾輕顫兩下,容色煞是勾人。
陸淺歌麵對著沉睡中的誘惑似乎提不起任何興致,隻略略看了幾眼,便在風過那刻鼻間一癢,打了個極響的噴嚏。
回頭再看女孩,她也將身子慢慢弓做一團,正抖個不停。
陸淺歌皺眉搖頭,嘀咕一句:
“帶著你真是麻煩!”
顧不了太多,他將華南季豔抱起擺正姿勢,兩人麵對麵盤膝坐好。兩掌憑空舒展後落上女孩雙肩,將內力輸入女孩體內,為其驅散寒冷。
少時陸淺歌收招,華南季豔身子一軟,靠在他的胸前。
風動,蘆葦搖曳聲聲作響。陸淺歌靜靜的抱著女孩,品味著黎明來臨前最後的黑暗時刻,心緒複雜。
須臾,女孩幽幽的睜開雙眼,咳嗽了幾聲。
“你怎麽樣?”
陸淺歌象征性的問候一句。
華南季豔猛的恢複意識,驚愕的目光看看男子,又轉目望向周圍。
荒郊野嶺,一片蘆葦蕩,青白月光。
“阿戔,發生了何事?你、你怎麽渾身都濕透了?”
女孩詫異驚叫,隨即伸出修長的手指,為他去擰衣角的水。
就是這個瞬間,陸淺歌驟然心頭一亂,內心像有什麽東西橫行進駐了去,打破了他的堅持與固守。
抬頭,看到男子表情怔怔,女孩羞澀一笑,臉頰微熱。
細細回憶之前的事,她滿麵不解:
“對了,方才到底是怎麽了?你為何要與夕兒動手?沒想到那宮婢居然會武功?還有,你叫她顧雲汐,又是怎麽一回事啊?”
“你剛剛中了毒……”
陸淺歌眼望水波蕩漾的湖麵,歎了口氣,卻無法將那“毒”性的本質與她說個清楚。
“啊?”
華南季豔眸色錯愕,唇瓣一來一合,清明的眼底閃出一抹恐懼的幽光。下意識看看自身,她神色激動,小手扯住男子微涼的大手,眼神化作無比傾慕:
“這麽說,是阿戔救了我?阿戔,謝謝你!我該怎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啊!”
“額……不必謝了……”
陸淺歌難為情的轉了目光,臉色窘迫。
“阿戔,你還沒告訴我你與夕兒到底是什麽關係?為何她說和你早有婚約?你為何又要與未過門的娘子動手?”
陸淺歌擰眉沉聲:
“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會與她同往茶樓?”
華南季豔也不隱瞞:
“我從景陽宮出來看不到你,正是著急她便追來了。她問我與你的關係,又告訴我你們進宮以前就認識的,還說你答應等她放歸便娶了她。我自然生氣啊,質問她時她就說與你相約在茶樓見麵,我便要跟來想要一看究竟。”
陸淺歌冷然起身,挑眉道:
“喂,你聽說我要娶她,你生哪門子氣?”
“我……”
華南季豔臉紅過耳,一句話直挺挺的躥上嗓子眼,卻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眼睛翻白,即刻轉變話題:
“不說那個,你為何與她動手啊?”
陸淺歌沉吟一刻,手指騷動眉心:
“有些話講出來可能你會不信,那人並非普通女子,她不是真正的顧雲汐,她留在宮裏完全是個禍害!”
華南季豔目現惶愕,唯獨對陸淺歌的話深信不疑:
“如此,她呆在景陽宮怕是會對裕娘娘不利啊!裕妃與許妃都是好人,許妃業已遇難,若是裕妃也……”
陸淺歌麵色如鐵,咬牙切齒:
“我必須回宮去,當麵對裕妃說明實情。”
“我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幫你!”
華南季豔決絕一句,拉住他的手。
掌心溫潤如玉的感覺使男子心頭遁暖,斂了冷冽的眉色,不好意思道:
“是我害你受到連累,無端在河裏泡了一遭。要不,找個地方先把衣服換了吧。”
“沒事,回宮要緊,眼下衣服差不多也幹了。”
華南季豔大咧咧的捋發,癡癡笑了笑。
——
晨起皇宮裏格外忙碌,宮人們四處張燈結彩,為晚間春宴做相應準備。
近日宮裏頻頻有事發生,卻不影響璟孝皇帝過節的心情。他要大辦酒宴,衝一衝皇宮的晦氣。
冷青堂一早入宮,身邊隻帶了近侍顧雲汐與四名番衛。
人才到司禮監,未及落座喝茶,柳秉筆便將一個包裹遞到督主手中:
“您看,這是清晨祿子到門前貼彩發現的,當時它就塞在右側那鎮獸的嘴裏。”
冷青堂詫異,慢慢打開布包。
柳秉筆麵色凝重,一旁微歎:
“督主小心,那團紙裏裹著鐵蘆葦的花粉,書信是佟嬤嬤寫給您的。”
收到東西時因布包沒有署名,柳秉筆作為司禮監的二把手、冷青堂的親信,按照慣例自有權先行看過,那時他才看清裏麵有封書信,是寫給自家督主的。
“佟嬤嬤?”
冷青堂極度詫異,腦中細細捋過自己熟識的人物,並沒有一個姓佟的。
這人為何要留書信,還不大大方方的送進司禮監來,非要塞在門口鎮獸的嘴裏?
顧雲汐突然驚呼:
“督主,佟嬤嬤是七皇子華南麟的教養嬤嬤。”
之前夜探永寧宮她就聽過這個名字,當時隻覺耳熟。而今,她終於想起來了。
冷青堂趕緊將包裹完全展開,取出裏麵厚厚一團東西,一封書信和一錠金子。
冷青堂先行抖來信戔,招呼顧雲汐與他同觀。
之後,二人皆是震驚。
顧雲汐眼圈濕紅,心情久久難複。
她向來以為深宮詭譎,多是登高踩底、落井下石之人。
而這封信裏字句鏗鏘,飽含著一個仆人的忠肝義膽、置生死於不顧的情懷,實實令人感動。
收好書信,冷青堂問:
“那佟嬤嬤現下何處?”
柳秉筆歎息搖頭:
“奴才得了信便派人查過,七皇子的教養嬤嬤早已換過。怕是這位佟嬤嬤已經凶多吉少了。”
唏噓時,一小太監匆忙跑進來:
“督主,出事了,蔚煙閣瑾小主……歿了!”
PS: 文到後期了,要大批死人了,不過比較上本殺傷力應該小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