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誰說侍衛沒愛情
雄雞破曉,天光大亮。
早膳後,四公主華南季豔帶著宮婢瑾兒、瑤兒,偷偷的溜出了坤寧宮。
據可靠消息,幾日前儲秀宮被一把彌天大火燒為了灰燼,之後那處守值的侍衛一死、另一個被調去了冷宮當差,那人正是她的陸戔。
聽聞昨夜冷宮是他夜值,華南季豔便趁此時過去,想要趕在禁軍換值的當口與他見上一麵。
沿西十四局筆挺的主宮道向北直走下去,過靜棋閣便到了冷宮的地界。
這個地方很奇特。
相傳每到晚上,就算天空中月明星稀,路過冷宮的人都會感覺身前身後有莫名的冷風陣陣,陰陰寒寒,更會有許多奇異的聲音如同百鬼吚嗚的哭泣,纏繞在行人的耳畔。
換做白天,冷宮的地界就更為恐怖驚悚了。
遠遠望去,無數參天古樹將整個淒涼的宮殿籠罩得密密匝匝。茂密的枝丫張牙舞爪形起搖晃的鬼手,將陽光悉數遮擋。
人在小道上走不多時,便覺脊背森涼,全身似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宮婢瑤兒走在四公主的身後,不安的頻頻舉頭,看著頭頂上方新葉不多、枝杈卻是斑駁交錯的大樹,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
“公主,這地方不會真有鬼吧?”
華南季豔挺胸走在最前頭,聽到宮婢的問話“嗬嗬”笑了幾聲,頭也不回的答:
“大白天哪裏來的鬼啊?莫要胡說!快走,再晚些仔細看不到陸戔了。”
瑤兒唇瓣撅起,很是委屈:
“誰說鬼不會在白天出沒了?沒有鬼,為何奴婢一到這邊來,明顯感覺此處氣溫比外麵低了許多,奴婢的汗毛……汗毛都無緣無故豎立起來了!”
華南季豔不理她,隻顧快走,終於看到那朝思暮想的人物迎麵走過來,腰跨鋼刀,形容清爽俊逸。
“喂,陸戔——”
華南季豔眸色一亮,兩條纖長手臂高舉過頭快活的搖擺,水袖隨風滌蕩,輕紗下露出一段細膩如玉的藕臂。
陸淺歌頓步,神色詫異,自知無法躲開,隻好硬頭皮上前對她拱手:
“卑職陸戔見過公主殿下。”
“陸戔,你這幾天過得還好嗎?”
華南季豔跑到男子眼前,眸光定定,臉頰隨即泛起兩朵紅霞,像層薄薄的桃緋雲霧掛上腮邊。
少女的美,淡雅青澀、自然而然。
陸淺歌冷然一笑,兩臂平行展開,挑聲道:
“眼下,您不是都看到了?”
神色微怔,女孩蹙眉,頭低下幾分:
“不好意思啊,是我任性非要纏你教我武功,才害你被母後冤枉調離坤寧宮。你信我,等合適的機會我會想辦法,把你再調回去便是了。”
陸淺歌斜她一眼,繼續大步向前:
“您行行好吧公主殿下,隻當放過卑職。”
華南季豔傻傻的一路緊隨,小手提著煙水裙的大擺,笑靨好像一朵炫爛的桃花:
“哎,你別走啊,師父,徒兒說得可都是真心話呢。徒兒這些天沒來找您,那是被母後鎖在宮裏了,才放出來就急著來找師父嘛……師父,等等徒兒!”
陸淺歌長出一口氣,實在被耳邊的聒噪聲吵煩了,驟然停身。
華南季豔刹不住步,一頭撞上他的脊背。
“哎,公主小心!”
兩個宮婢趕過來扶住倔強刁難的女孩,幫她摩挲額頭,又對著那撞紅的一處不停吹氣。
瑤兒氣哼哼的楞起頸子,眼瞪陸淺歌,姿態好像隻氣炸毛的小雞:
“喂,陸戔,你別不知好歹!咱們公主從來都沒誠心誠意服過誰,勸你適可而止,不要恃寵而驕!”
“你別凶他。”
對宮婢的體恤華南季豔非但不領情,反而擰她一把作為懲罰。轉頭,朝神色不屑的男子笑得溫柔,口氣可憐巴巴:
“師父,徒兒知道您還在生氣,徒兒向您賠不是還不行嘛……”
細步蹭過去,女孩晶瑩的眸子轉兩轉,試探著伸出小手,緩緩去勾男子的大手。
陸淺歌突覺絲絲異樣,一抹驚光從沉紫色的眸底搖曳而出。
慌忙垂目,就見自己的手上徒然多出一隻細白的小手,如凝脂一般誘惑,泛著幽幽的花香,令人聞之心情舒暢。
一絲煩躁湧上心頭,陸淺歌沉麵凜了眉色,冷冷甩開女孩的葇荑,嗓音低沉透著十足的壓迫力:
“四公主,您找卑職到底何事?!”
華南季豔驚愕而委屈的望著男子一刻,麵色一變,努力蓄起甜美的笑意:
“無事、無事,不過是知師父此刻下值,過來看看您。時辰尚早,不知師父要去哪裏,徒兒陪您好不好?”
陸淺歌一口拒絕:
“不必了!”
掉頭就走。
宮婢瑾兒實在看不過去,縱步上前截住陸淺歌的去路,厲聲一句:
“喂,你等等!”
紫眸獰然一抹厲色,未及開口,背後華南季豔最先不依起來,忿忿斥責:
“瑾兒,你幹嘛啊?”
瑾兒懊惱不已,偏又無處發泄,直氣得連連跺腳:
“公主平日說一不二的人物,今日如何就被這空有其表的繡花枕頭給拿捏住了?”
“你說誰是繡花枕頭!”
陸淺歌俊白的臉立時通紅起來,二指加緊,懟向瑾兒。
瑾兒沉麵不悅,將手中的食盒塞給陸淺歌。
“……這是什麽?”
陸淺歌疑惑,看看兩婢女,又將不解的眸色轉向四公主。
她笑得羞澀,眸光縹緲如驚鴻,十指緊張的交扣,結結巴巴的答:
“您、您才下值,該是…沒用早膳吧?打開看看,還、還合您的口味嗎?”
陸淺歌劍眉微挑神情敷衍,默然揭開食盒蓋子,眸色光遁然一凝。
食盒裏麵幾樣糕點做工精致,花型葉貌、鳥兒船兒造型奇趣,粉的黃的顏色搭配鮮明,極是勾人的食欲。
驚豔的笑紋在薄粉唇畔曇花一現,男子揀了枚花形的點心拖在掌心裏反複看過,睨向四公主:
“怎麽,你也會做這個?”
“那當然,我家公主手巧得很!”
瑤兒搶話,叉腰揚了下顎,笑容得意。
華南季豔則是一副乖巧女孩之態,老實的搖頭交代著:
“不、不,這可是景陽宮新來的宮婢做的。”
“公主啊……”
瑤兒不滿,甩臂晃身。
華南季豔不管不顧,接著說:
“昨日我去裕娘娘那邊看望七皇弟,見那宮婢做的點心極精致,嚐了一塊確是好吃,臨走便要了些,想著如此美味的食物也該拿來給師父嚐嚐。”
“宮婢……景陽宮?”
陸淺歌突然噤聲凝神,心緒翻滾。
昨夜,宸王才暗示過他,叫他多往景陽宮走走——
陸淺歌倏然來了精神,將點心整枚入口,咀嚼著點頭稱讚:
“嗯、不錯……確實好吃……”
一枚下肚又拿起一枚,很快五枚點心全部吃完了,食盒裏空空如也。
“真的好吃嗎?”
美男就是美男,一顰一笑極具神韻,就連不出聲的狼吞虎咽,神色都是那般撩人。
華南季豔目光直直,享受的望著麵前絕美的男子大快朵頤,不禁心花怒放:
“怎麽樣,好不好吃,真的很好吃對不對?”
“嗯!”
陸淺歌抹去嘴角的點心渣,合上食盒蓋子,意興闌珊笑道:
“好吃,卑職還是頭次享用這般美味的糕點,真是有賴於公主殿下的厚愛。”
華南季豔麵色灼灼,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陽光普照,處處鳥語花香。
為達到某種目的,陸淺歌換去一副冷漠的表情,淺笑莞爾如午夜羅蘭:
“如今卑職倒無要事在身,不知公主預備往哪處去,卑職願陪您同往。”
此話一出,不光刁蠻公主,就連兩個貼身宮婢也是同樣震驚的表情,六隻眼睛同時瞪得大大,呆呆鎖定陸淺歌。
華南季豔舉頭,癡癡望著他迷人的笑臉,兩掌激動得貼到兩側發燙的麵頰上:
“真的嗎?師父,您真願多陪徒兒一刻啊?那、那徒兒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
陸淺歌答得痛快。
“徒兒以後……能不能叫師父‘阿戔’啊?”
女孩鼓足勇氣吐出一句,眸光羞怯,流轉無注。
陸淺歌壓製著眸底一絲涼薄的譏諷,微笑點頭: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眼下我的肚子還未填飽,不知公主殿下能否再為卑職尋些這樣的點心來?”
華南季豔好似著了魔,清淺的眸底,俱被陸淺歌那梨花勝雪的俊美容貌填得滿當。
“阿戔想吃,我現下就帶你去景陽宮,走!”
女孩滿心歡喜,與男子手拉手歡快的奔跑起來。
對皇上嫡出的四公主一清早登門,隨身還帶來個身著普通禁軍官服的侍衛,景陽宮的守門內侍感覺不可思議。
想來這任性的公主做事不通常理章法,索性沒有攔阻她。
顧雲瑤正在用早膳,看到客來,笑盈盈的招呼公主過來同坐。她的身邊,是那貌美年輕的宮婢夕兒殷勤伺候著。
華南季豔入座後目光掃向桌上,並未見到陸淺歌大感興趣的點心。
“裕娘娘,季豔還想吃昨日的點心。”
為了阿戔,四公主豁出去了。隻要能得到點心,她才不怕被嬪妃嘲笑為厚臉皮。
顧雲瑤倒是個好脾氣,見狀體恤的笑笑,對這性格率真的女孩不但沒有心生反感,反而由衷的喜歡。
轉麵吩咐屠暮雪:
“夕兒,昨日你做的雲豆糖餡花糕,還有嗎?”
屠暮雪嫣然一笑:
“回主子,小廚房裏還有些,公主喜歡,奴婢取過來便是。”
她輕盈的轉身,挑簾走到廊下。眸光微垂那刻,正與雲階下方陸淺歌犀利的紫眸,無聲無息的對在了一處。
男子愕然心驚,視線久久定格在同樣震驚繃緊的女孩的麵容上,一時半刻難以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這張臉,竟是雲汐的沒錯……
可是……可是,她絕不可能是顧雲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