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誤入黑陣
夜色濃沉,月寒如霜。山脊蜿蜒起伏的輪廓在墨穹下消陰若現。
為避開東廠其他番隊,顧雲汐與吳道士繞路行走在一處山麗間。
吳道士本身隻會些皮毛功夫,根本不懂駕馭輕功,剛剛與東廠糾纏時又受了傷,此時基本是細步向前蹭著走路。
而顧雲汐的腳程明顯比他快出許多,卻因遷就他,多次不得不放緩緩腳步,自身始終在吳道士的背後,炯炯眼目有神,緊盯他的每個動作。
而她心裏卻壓著一股焦躁的火氣,不知眼前這人是真的走不動還是裝蒜。照這般速度行走,怕是到了天亮也別想抵達雨燕塔了。
他是不是想耍花招?
鼻間一記冷哼,顧雲汐左手伸出,一把揪住吳道士的衣衫後襟往自己身前猛帶,眼睜睜看著對方趔趄著險些坐在地上,身軀弓成個蝦子。
吳道士回頭看向顧雲汐,苦笑:
“哎呦呦,女俠,您又有何吩咐哇?”
顧雲汐冷凜眯眸,聲音厲寒至決:
“你存心磨蹭是不是?告訴你,姑奶奶手上的家夥可不認人!”
說罷,她對他晃晃手中的繡春刀,月下有寸寸犀利的寒芒晃過她被黑紗遮蓋的麵容,灼亮了她那雙幽暗深沉的眼。
“怎、怎麽會……我又幾個腦袋敢糊弄女俠呢?”
道士心頭悚然,舉手對麵前的凶神惡煞不停作揖。
顧雲汐橫了刀麵架上他的肩頭,登時使他蜷縮不挺的身子劇烈一抖。
“女俠,別……別啊……”
他倒真是惜命的很。
在黑紗籠罩下的唇瓣輕勾,顧雲汐笑意嗤冷:
“老實點,等會兒你告訴我方位,我架你走。敢耍花招,別怪我翻臉無情。”
“好,好!”
吳道士笑得寒磣,又見顧雲汐豎起刀刃向他的鼻尖指來,立馬斂了表情,一本正經起來:
“下了山向西走二十裏不到,過樹林就是雨燕塔,女俠要的東西就在裏麵。”
顧雲汐倏然眼睫高揚,不成想五日前自己與冷督主夜探所見的破塔裏竟藏著她要找的昆篁島圖。
顧雲汐攏眉,鋼刀再次壓到吳道士的脖頸上,厲斥:
“少唬我!那麽重要的東西如何會在那裏!”
吳道士連連討饒,滿載恐慌的一張臉上五官皺皺巴巴,十分滑稽:
“下官實不敢欺騙女俠啊,隻因那塔裏經久無人,縱使設下機關埋伏外頭也不會被人知曉……”
顧雲汐驟然凝眸,眼底光芒璀璨陰涼,握住刀柄的五指緊了緊:
“你們難道沒與宮中權臣聯絡?說實話!”
“我說、我說……”吳道士嚇得咧嘴:
“接洽歸接洽,隻是沒有取得足夠的信任以前我們也不敢貿然獻圖哇。這東西太過重要,沒有找好退路就交出去不是等於送死嗎?”
顧雲汐眸色晶瑩閃轉,也覺吳道士說得在理。不過,很快她就產生了新的疑問:
“你告訴我,那張圖究竟藏有什麽秘密?”
從前,尊上斷斷續續的告訴過她一些事情,讓她知道這張圖裏有個秘密,卻不知道那秘密又是什麽。
眼下看來,東廠、國師還有許多不知名的門派都盯上了雷煥,實則是盯上了他手中的昆篁島圖,可見這秘密驚天動地。
被問到關鍵,吳道士的一雙細長的眼眸驀地閃過一絲異樣之光,別具複雜,繼而僵硬的麵容擠出一點幹笑,歪脖道:
“這個、下官也不知曉啊。女俠想來也是為人效力,你該知以你我卑微的身份,怎麽可能樣樣不落,通曉每一件事呢?”
顧雲汐無以反駁,隻得悶悶撤了刀去,小手提起吳道士後脖襟,舌尖力頂上牙膛,帶著吳道士一同縱身升空,施展輕功草上飛之術,順山路西下。
星光斑駁、小風嗖嗖。
剛是下山,迎麵遇到十來個黑衣蒙麵人攔路。
別問,又是另一股勢力來奪圖的。
顧雲汐抓牢吳道士,一手狠握刀把,目光陰鷙如鉤。
“來者何人!”
顧雲汐橫刀率先大喝,隨即看那夥人齊刷刷的亮了兵器,不說一句廢話便朝她圍攻上來。
他們之中唯有一人依舊挺身立於原地,落拓有致的身形不搖不動。
就在方才顧雲汐揚聲喊叫的那刻,他的麵色在黑布的阻隔前微微一驚,顯出須臾愣神。
顧雲汐單手一推吳道士,目不斜視盯向前方殺來的敵人,對他道:
“自己找個地方先躲頓頓。”
隨即繡春刀毫揮疾舞,大開殺戒。隻有過招才有分辨,這些人全是江湖功夫,由此能夠斷定非是東廠的暗衛。
耳輪中傳來求救聲,顧雲汐凜眸去看,原是剛剛立於包圍圈外的那人抓了吳道士,正像拖死狗一樣想將他搶走。
顧雲汐急忙與眾多對手招架幾式後虛晃一下,腳跟提縱傾身撲向那人去奪吳道士。
那人拉拽吳道士沒跑出多遠就被顧雲汐截住,不禁飛揚起眼尾,眸底幽光咄咄,對眼前身材玲瓏卻是難纏的對手既有欽佩之情又生出些微恨意。
放手,吳道士惴惴躲到樹後,兩腿發軟邁不動半步。
兩個蒙麵人,一男一女旋即出招打鬥,身形交纏,黑夜中兩刀相接,銀芒火星四射。
眨眼之間百回合過。
對手驚訝於顧雲汐精湛功夫的同時,內心有些急躁,就在兩人錯身之際猝然甩起左掌。
而顧雲汐也是懷著同樣的情緒,使出相同的招式。
身形錯開的一瞬間,兩方黑紗同時從各自臉上飄落,在互相看到對方的真容那刻,他們不約而同的愣在當場。
“是你?”
“陸大哥?”
彼此怔怔。
陸淺歌最先有所反應,清淺紫眸促狹,語氣兀然生硬的問起:
“屠暮雪,你為誰效命?”
顧雲汐冷言反問:
“你呢?你又聽命於誰?”
吳道士躲在樹後察覺有機可乘,突然撒丫子便跑,被陸淺歌飛出一記柳葉鏢擊傷到腿肚子,被手下按在地上。
陸淺歌轉頭,審視的目光遊走於顧雲汐周身,沉麵道:
“看來,你是為了昆篁島圖。”
顧雲汐容色泰然:
“彼此彼此,這也是你混入皇宮的真實目的吧?”
陸淺歌眸光閃了閃,坦言:
“屠暮雪,我見你工夫不錯,可你也該知我的身手,恐怕你我就此纏鬥上三天三夜未必分得輸贏。覬覦寶圖之人不在少數,未免路上還有人再劫持這牛鼻子道士,莫如你我聯手共同取圖如何?保不齊相互就是個幫手。”
顧雲汐抿唇,腦中迅速思索後覺得陸淺歌所言有理。
橫豎此刻吳道士在他手裏,他確是武功不凡,與他繼續打下去隻會誤了正事,待過會兒東廠番子追了來,麻煩就更大了。
於是顧雲汐點頭,決定暫時與陸淺歌合作。
眾人帶上吳道士繼續趕路,又行不過二十裏穿過樹林,便見殘破的雨燕塔聳立於眼前。
陸淺歌的人掏出火折子照亮,由吳道士在前帶路,一行人進了寶塔,接著撂倒了把守的十名道士。
想到冷督主所說塔裏可能會有機關,顧雲汐不敢大意,行走之中神色始終保持著警惕,緊張的持刀,時刻關注周遭動靜,防止忽然襲來什麽不知名的暗器。
這樣毫無阻擋的上了寶塔的第三層。
借火折子的光亮顧雲汐環視四周。
偌大的空間裏隻有一長條桌案和幾把木椅擺在東南向。
雖是簡單廢舊,可各樣陳設表麵落灰卻不太厚,隻有薄薄一層,頂棚也無一絲蛛網塵掛,由此可見有人會定期過來打掃、維護。
抬眼又見那長條桌案上的一對青銅燭台之間有一方八卦銅羅盤,大小猶如一尊西洋座鍾,那豎立的圓盤上篆刻著五花八門的圖形,造型極為獨特。
羅盤中心的天池位置上所設並非指南針,而是一表盤大小的陰陽符。
羅盤正前方是精致的小尊銅香爐和一捆檀香。
陸淺歌看了顯然沒了多少耐性,手抓吳道士的衣襟,凶巴巴質問:
“你為何將我們引到此處來?小爺問你,昆篁島圖呢,嗯?圖呢!”
吳道士後退,諂諂道:
“英雄別急啊,容我打開機關便可取圖。可在那之後你們也要兌現承諾,放我一條生路。”
“少廢話,小爺說話自然算話!去吧,敢耍花樣我絕不饒你。”
陸淺歌揮動鋼刀恐嚇。
“嘿嘿,不敢,不敢……”
吳道士低眉卑微走到香案前,伸手,顧雲汐即刻厲了雙眸:
“你想做什麽!”
道士酸笑,手指羅盤:
“寶圖就在羅盤裏,不開啟機關如何拿到圖啊?”
顧雲汐隻得扁扁嘴,甩頭道:“快去!”
吳道士在香案前挪開銅爐,兩手放在八卦羅盤上,隨意的來回撥動外盤與內盤。
顧雲汐眼目不眨的瞪圓,緊睇道士的每個動作。
倏然視野前方大亮,燦白的光芒讓她情不自禁的側頭閉眼,接著身前一股巨大的依附力將她包圍,耳畔是陸淺歌的驚呼:
“屠暮雪——”
……
雨燕崗上空遁的愁雲慘淡、陰風烈烈,翻滾的濃厚雲層裏紫光電閃,天際間雷鳴震震。
半山處,玉玄磯猛然奪下冷青堂手中的單目遠鏡放到眼前,朝雨燕塔的方向看去,刹那額間見汗。
“不好,他們開啟黑陣了!”
冷青堂聞言容色劇變:“什麽是黑陣?”
玉玄磯落下遠鏡,皺眉:
“一種攝人於無形的邪術,不過比起死陣來力量弱了些,不至使入陣者即刻喪命,頂多失心落魄被對方生擒。”
冷青堂撒目,眸光幽暗陰沉:
“果然,雷煥以圖為誘餌想要生擒奪圖者。”
玉玄磯冷笑森森:
“那小東西當真笨得可以,輕而易舉便落入對手的圈套了。”
“玄磯,你可會破此陣?”
冷青堂正色看向幸災樂禍的俊俏男子,問話的口氣卻沒有半分征求之意。
玉玄磯狡猾的挑眉:
“想要我去救你的心肝寶貝,還用這種口氣?”
冷青堂不耐,加重語氣:
“這是命令!本督還要靠她掘出其背後的勢力,因此不容她有失。”
“切,借口!”
玉玄磯嗤聲不滿,戴上黃金麵具後抖開馬韁高喊:
“鳴風、虛月,隨我來——”
身後兩勁服喬裝的道童應聲打馬,追隨玉玄磯向寶塔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