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酒肆三樓,公主一聲令下,瑤兒、瑾兒火速行動,濁濕的身形傾出圍欄,轉眼便落到一樓的街麵上,緊接著一前一後攔住陸淺歌的去路。
陸淺歌神色輕鬆隨意,修長的雙臂抱肩,俊朗的紫眸微眯,緋紅嘴唇溢出一抹明顯的譏笑。
方才走出萬花樓前行不多時,他就知道被人跟蹤了。他故意跑進這家酒肆歇腳,就是為引蛇出洞。
果然,前腳一出酒肆大門,便被這三個災星主動挑釁了。
這時,路上行人紛紛駐足,將陸淺歌與兩宮婢圍得嚴實。
酒肆老板與樓上那些被反彈的汙水髒了錦衣羅衫的人們也湊進來,扯住瑤兒、錦瑾兒,氣急敗壞的向她們索要賠償銀兩。
華南季豔擠進包圍圈,見狀懊惱而無奈,隻好掏出金銀打發了他們。
轉頭,見陸淺歌傲然擎麵,精致的唇角始終掛著玩味的淺笑,華南季豔險些當場氣絕,伸展五指狠狠抓向他。
陸淺歌眉睫微挑,健美的上半身輕靈後傾躲過,英挺五官幡然一副嫌棄之色:
“幹嘛幹嘛,別碰我!留神弄髒了爺的衣服!”
華南季豔抓空,迅速將黑黢黢的小手撤回來對空攤開,忿忿的嘟嘴:
“幹什麽?你說幹什麽!賠錢!你還弄髒了本公子的衣服呢!”
陸淺歌一雙紫眸緊眼前的刁蠻公主,見她那身淺綠色公子元寶對襟長衫已是汙黑不堪,連帶外罩同色的無袖褙子也是濕漉漉的緊貼了她的青春曲線,腰上一條絲絛髒得辨認不出原本的顏色,頭上官髻囫圇得沒了形狀。一張俏麗臉麵若然不是被墨水潑到,也算是極為養眼的畫卷。
“不知您一路跟蹤我所為何事,公主?”
陸淺歌眉目飛揚,故意說得大聲。
華南季豔當下容色大駭,驚鴻目光瞥向周遭竊竊私語的觀看者,忿忿跺腳,舉指對準陸淺歌:
“你這登徒子亂說什麽你?公主、公子你都分不清,怕不是個傻子?”
“公子?”
陸淺歌“嗬嗬”漫笑,戲謔的眼光下移,投向華南季豔上身某處:
“你真道世人都是瞎子?勸你莫要出來丟人現眼了,快快回家扮你的傲嬌大小姐吧?”
“……”
華南季豔愣了愣,不明所以。
瑾兒意識到什麽,立馬挺身擋在華南季豔前麵,截去陸淺歌的視線,紅臉麵對他怒罵:
“可惡,讓你亂看!你還說自己不是登徒子?我家公子明明看到你剛從青樓出來,你還說自己不是個淫賊!”
陸淺歌遁然目色寒冽如刃,雙拳緊握,十指的骨節捏到“格格”作響,揮動一下:
“再敢胡說,休怪小爺對你們不客氣——”
三個女孩神色惶恐,登時擠作一團發出尤為誇張的尖叫。
察覺到路人們的怪異眼神,華南季豔忙是伸手出去,一手拽住一個,提醒自己的宮婢有所收斂。
畢竟她們今日身穿男裝,怎可能再像女孩子那般的拿捏作態、隨意幾聲驚恐喊叫呢?
三人互看,待情緒下來看向陸淺歌時,竟發現視野空空,那白衣的身影已不知去向。
“哎?陸戔呢?”
華南季豔急躁的分開人群,目光向街道四下頻頻搜索,依舊沒能尋到目標,不覺開始抓狂,狠狠跺腳道:
“哎,這廝跑得倒快!”
——
陸淺歌甩掉煩人的華南季豔後向皇宮神武門的方向疾走。既然從傅丹青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了,他必須趕回禁軍軍營,暗自蟄伏等待時機。
比起得到雷煥的最新信息,讓陸淺歌感到最為興奮鼓舞的當屬雲汐的下落有了一絲眉目。
接下來,陸淺歌唯有祈禱醫聖澹台竹風的身子盡快好轉,以便引導左勒他們找到雲汐。
官道前突然橫站十人,抱拳的叉腰的,個個容色不善。
陸淺歌逐漸走近,見他們沒有散開之意,便不難猜想這些人正是衝他來的。
陸淺歌麵色從容,穩然止住腳步,與他們沉默對視間,英俊的五官凝起冰寒。
“各位想怎樣?”
出門沒帶兵刃,陸淺歌十指半握,表情依舊淡定。他對一身的武功向來自信,對付這幾人定是用不上兵器的。
他們之中一人奸冷帶笑,嘴角的一絲舊疤即刻揚起詭異的弧度,看起來那張鯰魚嘴又像是擴大了一倍。
“小子,聽說你很能打?怎麽的,得罪了大人物,難道不該和我們走一趟嗎?”
“本人一介布藝,何以夠得上什麽大人物?”
陸淺歌冷聲回敬的同時,腦中細細思量著最近自己行走江湖,都遇到過哪些手下敗將。
這些人,看身上的窄袖薑紅對襟短衫,那團花暗紋的料子還算上乘,由此推斷他們該是大戶的打手,他們的主子又是什麽人?
聽對方挑釁,陸淺歌幽幽笑過,合二指向對方點指:
“想讓我隨你們走,也要看看你們是否有帶我走的本事!”
驟然,身後一陣狂笑陰魅如水,讓人聞之不禁牙倒,心生無抵膈應:
“死到臨頭還是嘴硬,陸淺歌,你可叫本督好找啊……”
這聲音並不算陌生!
陸淺歌擰眉愕然,暗自咬牙回頭去看,就見一妖嬈的人兒頭頂玄色九蟒高帽、身穿皎白飛鶴袍,錐子尖臉上重墨濃彩,疊疊看不清真容。
“明瀾……”
陸淺歌怨恨的眯了眯眸。
瞬間,他似乎也明白了什麽。
難怪那日自己在皇宮夜巡時與武功匪淺的內侍交了手,原來意欲劫走屠暮雪的歹人,竟是西廠提督!
明瀾在自認為安全的距離內停身,知道陸淺歌功夫好,他不敢太過靠近他。
邪惡的桃花眸促成一道細縫,眸底銳亮似有火苗搓起。
若非派去收拾屠暮雪的內侍失手,明瀾壓根也猜不到當年斷他手指的仇人,居然會在皇宮裏潛伏。
今時今日與陸淺歌再見麵,左手上那久已傷愈的傷患處,好似條件反射一般,又絲絲拉拉的疼痛起來了。
“陸淺歌,你沒想到此生還有與本督的見麵之日吧?”
灼紅的桃花眸對上陸淺歌清明通透的紫眸,明瀾詭笑,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內心耐不住某種大仇即將雪恥的爽快。
陸淺歌左眉凜然挑高,態度不瘟不火:
“明公公,都說吃一虧長一智,如何你就這般不長記性?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少廢話!”
明瀾瞬間翻臉,眉目猙獰:
“你襲擊朝廷二品官員已犯大罪,如今膽敢以戴罪身潛入皇宮禁軍,來人給本督拿下他——”
西廠緹騎自四麵八荒湧上街頭,將陸淺歌圍困當中。
那清一色的白衣平帽,手持明晃晃兵刃,已將街上眾多的百姓嚇得抱頭鼠竄。
陸淺歌紫眸如電,機警的看看左右,心中暗道:
不好——
這些人少說不下百人,且緹騎個個武功高強。陸淺歌倒不擔心打不過,隻是想順利脫身的話必須經過一番苦鬥才行。
隻是此番就算脫身,想回大羿皇宮怕是難了,可母妃交托的任務就……
稍愣神之機,隻聽明瀾陰笑詭譎:
“你縱有功夫在身,本督儀仗人多,累也要把你給累死!你們,給本督上——”
“且慢!”
白色包圍圈外驀的揚起一聲如若神來,繼而有另一個聲音厲喝道:
“讓開、讓開,沒看到四公主駕到嗎?都給我讓開——”
人牆被強行破開一條豁口,接著一滿臉墨汙的公子大搖大擺走進來,在明瀾的眼前負手而立。
明瀾被來者渾身的墨臭味道薰到黛眉緊簇,本能的以袖口掩鼻後退多步,像是生怕這肮髒的年輕人會隨時躺到他潔淨的飛鶴袍上。
“你、你是……”
明瀾桃花水眸不停轉動,細細打量年輕人與那兩個隨從的花貓臉。
這模樣,有些眼熟。
華南季豔冷哼一記,將出宮金腰牌豎在明瀾眼前:
“瞎了你這閹人的狗眼,就連本公主也不認得了嗎?”
見皇家腰牌如見錢皇後鳳顏,明瀾頓然瞳眸見深,容色驚得魂飛天外,二話不說撩起曳撒曲膝下拜。
“微臣拜見四公主。”
那眉眼絕對錯不了,且曆數皇宮,唯有皇後嫡出的寶貝女兒才有這般張揚不遜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