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國師與皇帝那點事
回到司禮監正廳,柳秉筆匐身下跪,神情慚愧:
“督主恕罪,都怪卑職行事魯莽,操之過急才會讓督主在許妃麵前作難。”
冷青堂撩袍落座,心平氣和道:
“起來吧,這事本不怨你。這次咱們惹的可是位性情高傲的主兒,自己手下人出事,她必然是坐不住的。
不過本督感覺意外,那素日裏待人清冷的許元嬌,居然會為一個宮婢拋頭露麵,親自跑到司禮監來要人。”
柳秉筆起身,垂手直立稟報:
“據說屠暮雪才進宮不久,就因為一手好廚藝深受許妃寵愛,連帶後宮眾位娘娘試過她的手藝,都是讚不絕口。”
“廚藝?”
瞬間,冷青堂眸色一亮,意外的想到了什麽。又靜心思索半刻,吩咐:
“多派些人,給本督盯緊儲秀宮。”
——
晨曦撕破天際的魚肚白,有清幽的光,絲絲縷縷的落入窗欞。
顧雲汐總算從接連不止的夢境中脫身出來,艱難的睜開眼,大口大口的喘息。
手上、身上猶如千刀萬剮的劇痛傳來,她的四肢桀桀顫抖,整個人趴在床上,不住悶哼。
蘭心手端麵盆才進屋,就看到好友容色扭曲的一張小臉。
麵盆即刻放在桌上,蘭心惶惶的跑到床邊,焦急到哽聲:
“暮雪,你可算是醒了!”
“這是哪兒?”
顧雲汐咧嘴扭頭,神色痛苦的打量四下後低頭,就看到自己一雙被傷布裹得嚴實的小手。
提鼻,還可聞到陣陣療傷藥油特有的甘辛味道。
蘭心將幹淨臉帕投入麵盆裏過幾把熱水,撈出擰了擰,一壁為顧雲汐擦臉一壁回:
“自然是在儲秀宮的耳房裏了。昨晚娘娘回來得知你出了事,立即召集宮人問過後起駕,將你從司禮監救回來了,她待你可真好!”
顧雲汐聽後臉頰發燙,頭陳於床頭,眸光空寂:
“我怕是欠下娘娘天大的人情了。”
“你廚藝好,她賞識你。”
蘭心將臉帕再次過水,折回來擦拭顧雲汐一頭散亂的長發:
“你不知道吧?到司禮監去揭發你的人就是翠巧。娘娘收了她的宮籍,打發她出宮了。
為讓你靜心養傷,她還命韻梅搬到旁屋去住,留我照顧你。往後這間耳房裏住的就隻有你我二人了。”
蘭心“嘿嘿”的笑,對居住條件的改觀表示十分滿足。
顧雲汐伏在床上沒說話,若有所思的低頭,長睫垂落、眸底光暈濃濃,仿若幽暗難散的水霧。
被關到司禮監暴室那刻,她就已經猜到為賞金檢舉她的人是翠巧,故對那人毫不在意。
許妃業已出手承辦了她,倒省了顧雲汐的一番心思。
此刻,唯一能使她動容的人,自當是昨日與之匆匆一麵的男子。
暴室裏因為情緒失控,當眾對他痛哭流涕的一幕,她記憶猶新。
而今冷靜下來,她反倒品不出此刻的自己,心境究竟如何。
想到冷督主,她便不能自製的聯想到裴如是。接著,她、他與裴如是之間的關係,又讓她的思緒陷入一團亂麻之中。
“能不能請樊大哥幫我打聽一人,早先也是宮裏當差,有一手絕好廚藝。”
再抬頭時,顧雲汐征求的目光投向蘭心。
蘭心不假思索的問:
“誰,你說就是。”
“她叫‘裴如是’。”
顧雲汐心頭微顫。念出這三字名諱的這刻,一絲懷疑的想法滑過心頭。
自己與麵具人相處一年之久,都還沒搞清那家夥的身份。
不知他姓甚名誰,不知他居處所在,甚至不識他的真容。
因而,他一句“裴如是,是你娘親”的話,到底該不該信?
既然有所懷疑,就要動手去查。
考慮到禁軍常年把守皇宮各苑,耳目靈通不亞於東廠,顧雲汐決心請蘭心與樊侍衛幫忙。
眼下蘭心一口答應,自然再好不過。
顧雲汐凝眸又想一刻,徒然問起:
“蘭心,你可聽說過一件事。一年前的皇宮春宴上,有異邦人頂替貢女混入宮中,在獻藝時意欲刺殺皇上。不知後來這事的調查進展如何?”
蘭心驟然揚起羽睫,容色緊繃,訝然道:
“你說的那些,左不過都是宮裏禁傳之事。身為下人,我們也不知後事啊!”
“好蘭心,求樊大哥幫我打聽一二可好?”
顧雲汐好求歹求。
當日,她在不知名的石屋裏見過寶婷,那女孩雖是變啞了,卻是被調包的貢女之一。
隻要查出她的事,便能摸清麵具人的身份,以及那個詭異石屋的所在。
蘭心不明所以,本要再問什麽,卻見顧雲汐眉頭微鎖,眼底的光幽冷凝然,震人心魄。
蘭心容色一驚,不敢多問,點頭道:
“你放心,你交我的事,我會盡快辦好。”
……
接連陰雨天,整個皇宮籠罩在一派沉悶壓抑的氣氛當中。
璟孝皇帝連日受半夜噩夢驚擾,難以入寐,神誌惶惶萎靡。
於是棄政務於不顧,躲進玉玄磯的四象廬閉關修煉。
青煙繚繞之中,璟孝皇帝遁然打開雙目。幾夜輾轉難眠,他那渾濁的眼底已有無數血絲凝結。
香案前,國師玉玄磯手托一枚金葫蘆,抽去上端葫蘆蒂,從渾圓的葫蘆肚裏倒出一粒玲瓏的金丹,置於蓮葉碟中。
旋身那刻,就見璟孝皇帝從打坐入境的狀態陡然驚醒,頂著滿額昏昏的大汗。
“皇上,該服丹藥了。”
玉玄磯翩然步伐挨到帝君身旁,服侍他吞了丹藥。
不知是金丹確為有效,還是心理作用使然,璟孝皇帝吞丹不多時,就覺身上輕鬆不少,頭腦昏漲的症狀不僅好轉許多,恍惚間那股飄飄然如升雲端彼岸之感,讓帝君相信那刻的自己真的脫胎換骨,得道成仙了。
璟孝皇帝龍心大悅,任由玉玄磯攙扶著一頭歪到軟榻上,又知趣的以自己修長素白的指頭,為他細致的揉捏肩膀、摩挲後背。
帝君不動聲色的側目,眯眸打量眼前的國師。
但見他膚白若冷玉,眸若皓月,幽光深邃似有冷霧朦朧。薄唇清晰有型,一絲淺笑桀驁疏揚。大紅道衣罩身,如冉冉火雲燃燒,灼人的眼目。
越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意,越是惹人想要撩撥,想要將這份疏離淡薄的美控於身下,占為己有!
璟孝皇帝醉眼迷離,腦中浮想聯翩,渾身已然被一雙指骨分明的手,按揉到體溫升高、血液沸騰,接連氣喘湍急。
身下緊迫的感覺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境地,帝君挺身舒臂,綿綿大手勾到玉玄磯白嫩的頸子上,聲音旖旎輕柔:
“國師,朕與你許久未曾雙修了……”
玉玄磯神色一僵,隨即如水紋漣漪,速速的瀲灩開來。
卸去道冠,青絲垂落,眼前景物一轉,他被興致盎然的皇帝翻身壓倒。
接下來的事,對於他們兩個而言俱都輕車熟路。
玉玄磯低眸淺笑,默然承受粗喘的皇帝親手鬆了他的如火仙衣。
一副清凜動人的容顏,悄然染上幾許細若有無的冷色。
玉玄磯不會反抗。為了報仇,他久已學會隱忍,學會暫時的逆來順受。
十二年前的雪夜,他失去了父母親人、失去了妹妹,沒了一個完整的家。
之後的幾年,他懷著仇恨之心,瘋狂修道習武,終於得有機會走出道觀,被人帶到璟孝皇帝身前。
年輕的璟孝皇帝男女不忌,當時已經留意到東廠提督冷青堂。
玉玄磯的出現,冰雪玉樹般清冽超脫的一個人,恰好轉移了帝君的全部注意力。
玉玄磯清楚自己的使命,媚情惑主,全力護住自己的赫哥哥,協助他複仇,即是為自己慘死的一家人報仇!
璟孝皇帝寵溺的欣賞著身下膚光雪色、澹然清峻的男子,看他外表冷若巍峨冰山、一雙春水瀲灩的瞳眸卻滿載著欲拒還迎的柔情。
如受蠱惑,璟孝皇帝悶哼一聲,俯衝下去……
好一刻,留守的內侍在外頭通傳:
“皇上,神樂侯萬禮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