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雲汐,是本督的
看到督主那刻,顧雲汐腦子裏“嗡”的一聲,身子瞬間猶如石化,一動不能再動。
督主長劍低垂,正遙遙闊步走來,鋒利的劍鋒磨在地上,擦出鋥亮的火花。
閃電的光輝照亮了他的臉,慘白的顏色便浮出一絲青光。此刻這容色平靜的五官,越發顯得猙獰可怖。
“督主,你不要為難陸大哥!我和他沒什麽,你放過他!”
一個悶雷過後,顧雲汐嚇得身子一顫,以自身擋在陸淺歌前麵。
督主的武功她有見識,料定陸淺歌絕非督主的對手。
陸淺歌隻作一笑,上前反護住顧雲汐:
“等會兒你躲遠點。放心,我還要和你過好日子,故絕不會讓自己有事。”
“別說了!你快走吧”
眼看督主如惡靈附身,帶著衝頂煞氣越逼越近,顧雲汐使勁的推陸淺歌,神色焦急:
“不要和他打,你快走!”
“你在擔心我?”
紫眸隨之一亮,他甚為欣喜的勾唇,年輕的俊臉掛上一抹如水般溫柔的恬笑。
對麵,冷青堂已在合適的位置頓步。
“督主,我不會和他走,不會離開你,你放過他!陸大哥曾經在樊陽救過我們哪!”
顧雲汐此刻心緒越發淩亂。兩個男子,一個是她生命中最最重要之人,一個被她視為知己好友。她不希望看到二人交手,不希望他們之中任何一人受傷。一時情急,真不知幫誰是好。
冷青堂目光犀利的戳過來,越過顧雲汐,直視她身後的白衣男子。
無論憑直覺,還是憑對手一身利落的白色公子裝,冷青堂斷然肯定,此人就是夜襲東廠時被自己斷刀重傷的神秘人。
此刻他未戴麵具,將一整張俊美的五官暴露在外,身姿英挺,全身白衣勝雪,迎風蹁躚時,似有璨璨的光芒在淺淺的流動。絕好年華,不禁使冷青堂七分豔羨,三分嫉妒。
鳳目中有兩道銳利的精光射出來,鼻息悶哼,他沉吟道:
“我們該是早就見過。若在樊陽太守府題字擊鼓的人是你,那於清風寺裏留字陷害本督的人,便也是你”
“沒錯,都是我!”
陸淺歌索性不再隱瞞,含笑點頭承認。
顧雲汐這時心頭一震,怔怔轉頭,注視麵目纖俊的陸淺歌,顯得手足無措。
曾經她也有過同樣的猜測,如今,那名讓東廠數千番衛日夜追查的神秘人物就在眼前,她突然產生出極度難以置信之感。
這年紀輕輕的小公子,怎會有如此大膽?
冷青堂舉起長,以冰凜劍鋒直指陸淺歌,問話聲僵硬:
“你陷害本督,後又救下本督,反複無常是何用意?!”
陸淺歌仰麵大笑,桀驁之聲在深沉夜色中好似濤濤奔騰的江水,“汩汩”的傳蕩開來,音色浩然,宏朗動聽。
“你錯了,樊陽郡救你的人是白太守而不是我,當時我擊鼓題字,所要救的人也非是你,而是她!”
說罷,笑彎的雙目視向顧雲汐。
冷青堂不屑的嗤聲:
“雲汐是本督的女人!除了本督,沒人能帶她走!”
陸淺歌傲然挑眉,語氣漸露鋒芒:
“你一個閹人,找了對食還想霸占她,好自私!你根本不懂她,更不配擁有她”
顧雲汐倏的回神,狠狠將他推後,漲紅臉懊惱的嚷:
“你在說什麽!我願意跟著他,你管不著!”
“雲汐,你找個安全地方先躲躲,我來對付他!我要是打贏了,你就要和我走!”
顧雲汐聽得心生怨懟,叫囂起來:
“憑什麽啊!我是人,又不是戰利品!你打得贏打不贏,我都不聽你的!”
“正月十五前,我與你同屋吃睡了許久,半個身子都給你看過!如今你翻臉不認,莫不是不想對我負責了?”
燦燦紫眸眯起狡黠的精華,陸淺歌邪邪笑起來。
“那、那是為著給你療傷啊!你我又沒
做什麽!”
他的胡攪蠻纏令顧雲汐當即羞憤不堪,對著他喋喋叫嚷了一番,緊接著轉頭,絕望無助的看向督主。
果然,冷青堂喘息見疾,麵容緊繃,無儔的五官比起淩空降落的閃電,還要冷厲森然了多重。那隻握了劍柄的右手手指泛白,手背青筋暴起、長劍在他掌心中桀桀顫抖,一股強壓心底的憤怒即將噴發。
刀刃般銳利的目光寒意四射,牢牢鎖定陸淺歌的不羈神色,冷青堂再次舉劍嘶吼:
“無恥之徒”
“鏘”的利響聲中,有森白的寒光劃過夜色,耀眼的光輝與閃電的銀芒盡數融為一體,蟄得陸淺歌紫眸微眯。
冷青堂的怒火終於被陸淺歌的無賴之態如數勾出來,鳳眸中殺機浮現,邪光大盛,雙目圓睜咆哮一聲,單足蹬地,身體傾空仗劍直取向對手。
劍氣來勢凶猛,如洶湧凜冽的海浪所向披靡。陸淺歌推開顧雲汐,仰麵觀向對手的攻擊,臉上神色依舊不變。
右手翻向背後,疾如閃電,隨即有一道紅光自他頭頂橫跨,刹那抵住冷青堂的劍氣。
震耳欲聾的錚鳴裂空響起,火花飛揚。尖銳的劍氣與同等強勁的內力相撞匹敵,瞬時,猶如爆炸的渾厚力量在一片光華絢爛之中猛然綻開,將相互對抗的兩人向相反的方向震開。
冷青堂在河岸邊的兩丈多高的水車上落身,腳尖輕點,穩穩立足在水車之上。深提一口氣,仗劍盯向對麵枯樹頂梢的陸淺歌。
“本督問你,聞人君正是你什麽人?!”
“家師!”陸淺歌決然答道。
隻見一襲白衣雖不華麗卻是灑脫朗俊。他的衣袂 被狂風鼓動,飛揚飄擺,絕世翩翩。
難怪,刀法路數與那獨臂人如出一轍!那老家夥已然對雲汐的身份產生了懷疑,莫非,他派來自己的徒兒擄劫雲汐?
絕對不行
一念閃過,陰森目光直抵陸淺歌的同時,冷青堂的眼尾恰恰看到躲在不遠之處的顧雲汐,同樣也在舉頭凝向陸淺歌,聚精會神的眼神裏,所傳遞出的無抵癡迷與貪戀,恐怕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頓時,心頭無名火起,凜然殺機自冷青堂擴大的幽黑眼瞳裏迸裂而出。
陸淺歌今日的武器是把三尺長的大刀,刀光淡淡,做工精致絕倫,並非能與當初其夜襲東廠時所用的家夥相提並論。
與冷青堂澹然互視,年輕精美的容顏沒有絲毫如臨大敵緊張與危機感。那副玩世不恭的態度,終使冷青堂再不能冷靜克製內心的森森恨意。霎時,整個人都變得歇斯底裏、怒不可遏。
再無半句客套,冷青堂足蹬水車擋板,飛身襲向陸淺歌,抖手間便是一道衝天劍光,氣勢如虹。
陸淺歌不慌不忙,不上不斷,橫刀承接,兩種武器連帶內立的抗衡旋即與他二人之間再次展開。
轉眼又是五百回合
冷青堂劍舞豪放、揮灑自如。夜幕下,無數寒光猶如繁花盛放,而他就是身置於萬丈銀光中的絕世謫仙,琅華卓卓。
明明是把通體銀白的寶刀,與冷青堂的長劍拚殺之時,卻撕出條條道道奪目紅光,詭異而妖嬈圍聚在陸淺歌的白衣之間,灼灼其華。
顧雲汐在安全距離內追逐著二人糾纏不休的身形,她完全怔住了。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淺歌真正意義的“出手”,比她想象中還要厲害許多,而督主的武功更是高出他一籌。
耳邊,“轟隆隆”振響接連不止,雷鳴與兵刃相接之聲令蒼穹震撼、四野驚徹。
刀劍橫掃時發出的強烈刃氣振裂了河麵,爆碎了聳立河岸的水車。一時間木梁坍塌,水花四射,又被下一股刃氣席卷,仿佛讓鬼斧劈開般的傾巢掀翻,一側朝顧雲汐撲去。
“啊!”
危險猝不及防,她不知所措,下意識喊叫著,雙手掩麵蹲在地上。
身子被某種力量兜遠,再睜眼時,自己正躺在陸淺歌胸前。
剛剛,眼見顧雲汐遇險,他率先收招足步轉換,駕輕功抱起顧雲汐遠離險
境。
刃氣彌散,周遭恢複安寂。
對麵,冷青堂迷細鳳眸,嘴唇抿緊,凶惡的注視陸淺歌將橫抱入懷的小姑娘輕手輕腳的放下去,滿臉俱是無可盡數的柔情。
胸口憋悶,五內焚燒般的感覺令身體抑製不住的顫抖。他運足全身氣力,將即將發作的邪毒壓製下去。
若非身中奇毒,與手下敗將的再次對決,理應百招以內便可結束。
惡狠狠舉劍,毫無征兆的向對手斜刺過去。
變故來得太突然,陸淺歌似乎完全沒有防備。
他以為,無論是自己還是前麵的對手,都無法置這小姑娘的安危於不顧。方才她險些遇險,已經結束了他們兩人的廝鬥。
翻手拔刀,已經來不及了
神情驚愕間,顧雲汐意想不到的撲過來,全身擋在陸淺歌前麵。
冷青堂大驚,半途奮力扭身形,劍走偏鋒的同時陸淺歌已抱了顧雲汐兩肩迅速轉身,以脊背去擋冷青堂的長劍。
“當啷”,冷青堂側身摔倒,身子在地上滾了滾,單膝跪地“呼哧、呼哧”的急喘幾下,沮喪的手舉長劍,將銳利的劍鋒狠狠刺入腳下的泥土。
用力閉眼再睜開,拚命晃頭,以確定此時的自己,並非是在做夢。
方才,最為關鍵之時,他的丫頭,居然用身子在替另一男子擋劍?
真叫人難以置信,真令他瞠目結舌
陸淺歌於對麵笑得肆意,低頭看向懷中顫巍巍的嬌弱女孩,沉靜的紫眸裏繾綣起眷眷情愫。
“你舍不得我死?”
“你滾!”
顧雲汐陡然厲聲喊叫,“滾遠點!我再不想見到你”
接著,她雙手掩麵放聲哭泣,聲嘶力竭之聲,似是將許久憋在心底的委屈、無奈與幽怨,悉數釋放了出來。
遠處傳來急迫的馬蹄聲,是東廠一番擋頭艾青到了。
尋到自家督主,看他臉色蠟黃、眼神渙散,虛脫綿軟的身軀跪在地上大汗淋漓,艾青大驚。
仔細檢查,督主未受任何外傷,大擋頭逐的鬆了口氣。
番衛們已將陸淺歌與顧雲汐團團包圍。
“督主,督主我求求你,別抓陸大哥!他並不想傷害我,我保證不會離開東廠,更不會和他走……”
顧雲汐雙膝跪地,含淚苦求,淒慘之狀刺痛了陸淺歌兩眼。
“雲汐,別怕!我今天定會帶你安全離開這裏!起來,別跪他!”
他從背後將她抱住,困入自己懷裏。
“你幹什麽!放開我”
顧雲汐又驚又氣,在他的束縛中奮力扭轉身軀,掙紮不休。
陸淺歌雖然身形纖長,兩臂卻是極其強悍有力。任憑顧雲汐如何抵抗,拳打腳蹬,都難以從他的手臂間脫困。
他抱緊她,嘶啞的嗓音掀起一記怒吼:
“別去!不準去!別再跟著他!雲汐”
手背被她狠狠的咬過,他吃痛的放了手,凝起眉頭。
她淩厲回身,奮起一掌甩在他臉上。
他徹底懵了,捂臉愕然望向她,一雙澈亮的紫眸逐漸氤起迷霧。
“你打我?我全是為了你!”
“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好,我不需要”
女孩倔強的翻了臉,雙目圓睜,淬著重重疊疊的怒火,目光寸寸寒涼。
內心隱痛。她明白,必須對陸大哥態度狠絕,若非如此,督主絕不會放過他。
艾青攙著督主,一手揮動,向番衛示意。
“放他走!”
冷青堂陡然命令,聲音有些頹憊,有些低靡。
艾青雖是驚詫,卻不敢反駁,隨即令手下閃出一條路來。
陸淺歌徐徐起身,眉眼微微抽搐,冷然不甘的視向顧雲汐道:
“我們來日方長!”
決絕離去,與冷青堂擦肩而過時,幾粒譏諷的字眼,自緋唇間傾吐而出:
“你以為她愛你?她不過是在可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