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杖刑重罰
一場皇家盛宴,終在血腥與惶恐中不歡而散。
孝皇帝擺駕道廬,冷青堂與顧雲汐被明瀾的手下拉到殿外,準備施以杖刑。
寶和殿內所剩的一幹大臣,俱是諾諾俯首,不知所措。
氣氛安寂而尷尬。
錢皇後歎口氣,臉色暗淡看看兩旁跪倒的群臣,聲音疲憊的吩咐一聲:
“今日春宴至此,所發生之事有待詳查,諸卿先行退下。”
東廠提督好歹也屬朝廷正二品大員,過會兒領刑,若是文武百官在場,叫他如何還有麵子?
錢皇後此刻暗暗惋惜。自己才拉攏了冷青堂過來,想要與他結盟,宮裏便鬧了這麽一出。
眼下自己能為他做的,恐怕也隻是此刻這般,幫他保留住最後僅有的一點自尊了。
錢皇後的鳳諭猶如及時雨,讓百官們惴惴的心頓時踏實下來。
“臣等遵旨告退。”
群臣再度伏首叩拜,起身列隊,陸陸續續走出大殿。
神樂侯萬禮看著殿裏越剩越少的人,不滿的撇嘴,斜斜揚麵,跋扈道:
“如今東廠提督都要被問斬了,那東邊十番衛隊該由誰去統領?還有他那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子姐夫也不做安排,人就急著回道廬了?!”
錢皇後怒目而視,卻再沒精力與他辯駁,轉麵對禁軍首領道:
“廷玉,你派一隊禁軍,即刻將東廠給本宮圍了,不準裏麵的人與外界有任何聯係。有任何動靜,及時上報皇上與本宮得知。”
“末將謹遵娘娘懿旨。”禁軍頭領接令,轉身離殿。
蟠龍高台上,萬玉瑤身姿傲然,長袖飄擺,衣袂紛飛,居高臨下的陰森目光對了錢皇後浩氣凜然的芙蓉臉,緊緊的敵視過來:
“姐姐,您身為東宮應該知道,後宮不得幹政。您這般明著替皇上做主,真的好嗎?”
錢皇後兩手在衣袖中攏住,“哼哼”不屑笑過,抬頭與萬玉瑤直視,嗓音清冷的回敬:
“妹妹說的極是!本宮貴為東宮皇後,是皇上的發妻,明著幹政也是在替夫君分憂,總好過那些蠅頭鼠輩,借刀殺人、暗箭難防來的好”
一番話噎得萬玉瑤瞳眸驟縮,氣血上湧,飽滿的胸脯隨著呼吸的笨重緊促,急劇的上下起伏。
感覺到自取其辱的無趣,她忿忿一跺腳,用力拂手擺袖,由宮娥陪著下了高台,一路香風的快步從錢皇後麵前掠過。
錢皇後最後一個走出寶和殿,看到西廠提督明瀾已在空場上擺好了施刑的架勢,便走過去正色對他說道:
“明督主,既然杖刑之事皇上已交由督主全權負責,本宮相信您,自會依照宮規律例秉公處理。”
明瀾拱手:“娘娘安心,臣定當不負聖上的信任。”
待錢皇後的儀仗遠去,明瀾才正了身。輕佻的眼神睨向她離去的方向,香粉堆砌的錐子臉上浮出絲冷冷不悅的神色,隨即沉沉哼了聲。
兩名西廠太監褪去冷青堂的蟒袍,摘了他的提督高帽,將他麵朝下推在兩張對設的長條椅上,顧雲汐則被個小太監推推搡搡按在木椅前方跪好。
明瀾的意思,是要她呆在觀刑角度最佳的位置,親眼目睹她的督主、他們東廠的頂梁柱受罰。
親眼看自己傾慕的對象受辱,親身體驗傾慕對象陪著自己受辱,這種心理上的折磨,對他二人而言,定是比任何皮肉之傷更加強烈、更加痛苦吧!
明瀾蹲身,將自己白岑岑的尖臉與冷青堂麵無表情
的容顏保持同樣的高度。點蔻的朱唇微啟,他盯著眼前的罪犯,陰柔的嗓音滲著攝人的厲色:
“冷青堂,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講?”
冷青堂不屑於抬頭,兩眼略過他,視向前處一池春塘,淡然一笑:
“小人得誌!要打便打,少廢話!”
“好,好!”明瀾點頭奸笑:
“本督知你武功在身,普通幾下傷不了你。實話告訴你吧,本督已命人封了你身上幾個穴道,你休想再用內力抵禦刑罰!別怪本督心狠,當初清風寺你做得初一,本督今日便做得十五!”
惡狠狠說完,仿若是將胸中擠壓已久的惡氣一口氣傾吐了幹淨,明瀾撩起朝服的大擺,坐到顧雲汐身旁的太師椅上,將精瘦的脊背靠在覆有軟墊的椅背上。
悠然翹了二郎腿,他將修長的手指探進袖袋,摸出一枚光閃閃的指甲銼。
他就這樣神色泰然輕鬆的一壁搓指甲,一壁聆聽碗口粗的棍子起起落落,沒命擊打在上麵,所發出的渾厚悶鈍聲音。
“彭、彭”,沉重的聲音充斥著顧雲汐的耳膜,在她心尖烙印成傷。
持續的棍擊如同催命符,牽拽著她孱弱柔軟的心房,就這樣緊緊跟隨棍起棍落的節奏,一刻不停,反複的高高懸起,又逆轉而下!
她不知督主還能堅持多久,更不知自己為他牽腸掛肚的一顆心,還能承受煎熬多久。
眼中,督主緊閉雙唇,瞪大的兩眸緊緊注視地上的某點。
很快,他的中褲滲出鮮血,腥鹹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他臉色土灰,麵目緊繃,吭也不吭一聲,隻是在棍打下來時,身軀不自主的抽動一下。
顧雲汐跪在冷青堂對麵,神情極其安靜,微微低頭,含淚的目光似乎正看著冷青堂所視向的那個點上,不哭也不鬧。雖然她心中的悲憤情緒已經攀升到了極點,可她拚命堅持,不讓一絲悲鳴從唇齒之間溢出。她知道,哭泣,隻會使明瀾得意,讓督主蒙羞!
幾十棍下來,明瀾突的抬手,適宜行刑太監住手。
側頭,他玩味的欣賞顧雲汐一副青絲披麵的嬌美。
“雲官兒,你師父失勢了,這輩子再要翻身怕是難了。你要不要為自己好好打算,尋思著換個靠山?”
聽不到她的回答,他幹脆走過去伸手,五指一扣她的小下巴,動作生蠻,早沒了憐香惜玉的心思。
玉麵晶瑩,梨花帶雨,偏偏掛著怒不可歇的表情,倒是種不多得的極致誘惑。
明瀾揚了朱唇陰陰笑過,替她把披散的頭發向耳邊捋順,低聲調笑道:
“還有四十棍,你師父捱不住的!你對本督笑笑,每叫本督一聲好哥哥、親本督一下,本督便免你師父十棍,如何?”
話畢,即刻引來顧雲汐憤恨的敵視,一雙碩大滾圓的眼白,看得明瀾莫名膽寒。
他向一旁閃身,騰出更為廣泛的視野給這不肯服軟的小人兒,以使她將她心上人那鮮血淋漓的身軀,看得更全麵、更清晰一些。
顧雲汐緩慢的轉眸,眼中積蓄的淚水隨即再次流淌,一滴滴淌在明瀾的掌心,溫度滾燙。
明瀾的心隨之一動,滿意的勾唇,又問:
“如何啊?”
顧雲汐看到冷青堂無力的癱在長椅上,下身一片血跡斑斑。傷口處縷縷鮮血湧出,順長椅的高腿徑直淌向地麵。
此時他雙眼微合,已沒了方才種種氣勢,黑眸中眼神渙散,不見任何神采。
顧雲
汐身形猛烈顫動,雙手緊握成拳。淚水肆意彌漫,滴滴答答落了明瀾滿手。
仍舊聽不到絲毫回答聲息,明瀾顯得有些急躁:
“雲官兒,別說本督沒給你機會!此刻能否叫本督開恩放過你師父,全看你的表現了!”
他太想贏了!他想好好利用這個機會看仇敵在自己眼前栽跟頭,飽受身體摧殘,再眼睜睜看著心儀的女子對仇人投懷送抱。
他不僅要報清風寺的仇,還要親手奪走仇敵的一切所有
淚光迷蒙中,顧雲汐看到冷青堂幽幽抬頭,暗淡無澤的眼光在這刻驟的凝聚成點,變得迥然而銳利,對著她狠狠咬牙不語。
瞬間她明白了,督主是在對她默然傳遞一句話:
丫頭,你敢
顧雲汐抿唇一笑,眼中淚水淒淒的滑落。
就算不用督主提示,她也不會輕易遂了明瀾之意。
明瀾方才的提議,根本就是利用她,伺機對她的督主進行侮辱。
顧雲汐沉默的甩頭,掙開明瀾的手掌,突然張嘴向明瀾臉上猛淬了一口。
明瀾倒退一步,氣急敗壞的掏帕子擦臉,旁邊一個小太監衝過來,對著臉頰飛腫的顧雲汐又甩了兩掌。
顧雲汐從地上衝起來,發瘋一般和小太監拚了命,連抓帶咬,被幾個人一齊製服,倒剪兩臂重新押在地上。
明瀾收了帕子,再次向她逼近。
咫尺距離,他彎了兩眸,頗是興味的看她如困獸一般在幾人的束縛下哀哀扭動身軀,濕漉漉的杏眼淬滿猩紅的怒火。那樣一種危險的挑釁,落在明瀾眼中,反倒成了磨人的挑逗。
調教這樣絕品的尤物,還不能心急,總要親手將她滿嘴的乳牙一顆一顆拔去。那時再推倒,才會有一番情趣享受
明瀾倏然斂去一臉陰笑,負手憑空漫聲道:
“哎呀,方才行刑算的杖數不對!重新來”
話音才落,一行刑者便高舉了大棍。
“明公公”
顧雲汐萬萬沒料到明瀾竟是如此歹毒,不覺奮力掙紮,向他暴吼道:
“你公報私仇”
“小心說話!”
明瀾再不輕易向顧雲汐接近,眼中暗芒掠過,定定看向她,不緊不慢道:
“即便是本督公報私仇,你又能耐何?你隻管嚷,接著嚷啊!橫豎你不服,再讓你師父多吃幾棍子便是!與其你和本督繼續強,倒不如仔細想想辦法,如何讓你師父少受些苦。”
顧雲汐悲戚的對他冷笑,逐將水瀲瀲的帶淚目光轉向冷青堂。重重吸口氣,決然道:
“師父,請恕徒兒不孝!徒兒不能幫師父解囹圄之困,倘今日師父挺刑不過,黃泉之路,徒兒不會讓你獨自孤單!”
“哈哈哈哈……”
冷青堂忽然放聲大笑,宏音朗朗,如是對明瀾的極度不屑與嘲諷,盡數淋漓的展現而出。
恍然望向情意相通的兩人,明瀾一時語塞。
此刻他有種感覺,那一跪一伏的身形看似衰弱,卻蘊著一股錚錚強大的力量,一股他這挺身而立之人,根本沒有過的力量
從恍然到驚恐,從驚恐直到惱羞成怒!
明瀾半晌臉色大變,妖冶的容顏扭曲,現出森寒的煞氣。抬手作勢,尖細的嗓音帶著刺骨的陰狠:
“給我打!給我狠狠打”